問題多於答案：評估中國最高領導人的換屆

在經過幾個月的幕後政治斡旋之後，中國共產黨第十八次全國代表大會於11月15日正式閉幕，大會選舉出了新一屆的中共中央領導，他們將在未來十年領導中國的發展。正如人們所預料的，習近平接任胡錦濤成為中共中央委員會總書記及中央軍事委員會主席，李克強將在明年春天接替溫家寶成為中國總理。同時公佈的還有中共中央政治局七位常委的名單。另外，分析人士指出，最近發生的事件表明，黨內各個派系及利益團體的分歧仍然存在。這些分歧表明，對於中國這個世界經濟強國而言，政治進程依然是個薄弱環節。

不可否認的是，中共中央在此次領導人換屆的過程中，面臨著失去權力掌控的風險。在過去三十年裡，中共領導努力創建更加制度化和穩定的換屆程式。但是觀察人士指出，今年春天，中央對前重慶市委書記薄熙來的問題進行了肅清，此外，習近平在9月份的幾周內的無故缺席以及其他事件，都表明中國的政治不確定性實際上有增無減，因為最高領導人在過去幾個月裡，都在竭力重建內部平衡。

在未來幾個月裡，新任領導人估計會重點關注自我保護以及恢復黨的形象，從而會傾向於規避風險和更加剛性。特別是，包括外界對中國經濟或貿易政策的不滿，或者來自黨內的挑戰，都會使得未來幾個月的回應變得格外強硬乃至嚴厲。

此外，在評估中國最高領導層換屆對於投資者和在華跨國企業的影響方面，最近發生的事件也帶來了非同一般的不確定性。“我們不清楚習近平將會制定怎樣的政策，” 沃頓商學院管理學教授馬歇爾-梅耶(Marshall Meyer)說道。“他一直都很謹慎。他會是另一個胡錦濤嗎？他會是另一個朱鎔基嗎？沒有人知道。這可能是在不久的將來的最基本的拐點，但是，我們需要好幾年才能知道中國的發展方向。”

西格諾集團(Signal Group)致力於中國經濟和政治研究，公司負責人克裡斯多弗-馬克(Christopher Mark)指出，跨國企業無需擔心他們在華經營環境在短期內發生變動，因為新的領導層將會避免換屆期間的不穩定局面，特別是從現在開始到明年3月份，因為這個時期是新領導人上任時期，同時還要保持經濟增長的穩定。外國投資企業是這個等式當中的重要組成部分，特別是在政策影響較大的東部沿海省份。對於那些目標鎖定中國快速成長的消費群體和IT市場的跨國企業及建築和汽車行業而言，他們都可以從中國政府公開宣稱的意圖中獲益，即重新將目標鎖定於國內消費、擴大住房市場、以及在內地發展新的城市中心。

此外，專家指出，必須對習近平的個人傾向進行更多分析。即使習近平的政策目標仍不明朗，但是他在西方企業管理界素以務實聞名，他大力支持對經濟發展有利的親善市場的措施。一部分是基於習的父親在20世紀80年代擔任的重要角色，當時中國還處在改革開放的初期，另外還基於他早期在福建及浙江這些出口大省的任職經驗。

儘管如此，分析人士指出，中國的領導層內部機制是建立在以共識為基礎之上的，因而不應對推斷出來的習近平的偏好進行過多解讀。“全能的”中央政治局常委領導班子是比較保守的，他們反對有意圖的政治改革，支持的是嚴格的內部安全機構。因此，在中國進行長期投資，仍然將會面臨與不斷增加的社會壓力和潛在的不穩定性相關的高風險。新的領導班子也不會採取措施來逆轉當前的趨勢，這個趨勢就是保護主義偏多的經營環境（這是由民族主義情緒高漲而推動的，目前主要針對的是日企），以及提高有利於和政治掛鉤的國有企業的行業集中度。

沒有硝煙的權力爭奪戰

據稱，中國最高領導人的換屆有一個艱難的開端。針對薄熙來貪污腐敗的指控將党的領導層推向了公眾焦點，而薄熙來在年初還被認為是國家最高權力層的有力競爭者。專家提出，這些情況還加劇了黨內的派系鬥爭，主要是與胡錦濤總書記和溫家寶總理相關的改革派，以及與前國家主席江澤民相關的保守派之間的派系鬥爭。

“關於党的未來方向和意識形態方面的鬥爭，反映了諸如薄熙來等人與改革派胡、溫之間的政見分歧，前者推崇的是加強國家在經濟和社會發展中的作用，而且這個派系和軍方領導人緊密聯合，而與胡、溫關聯的改革派領導人，一直擁護的是私營部門、民間社會和法制建設，”馬克說道。

多數中國問題專家指出，由於薄熙來事件使得原本精心設計的換屆計畫發生了變化，黨內派系爭鬥決定暫時將分歧擱置一邊，將公認的和相對不太保守的人物選入最高領導人名單。除了當選為總書記的習近平和有望接任溫家寶總理的副總理李克強，中央政治局常委還包括另外五位成員。這五位成員分別是在金融和經濟政策方面富有經驗的副總理王岐山、上海市委書記俞正聲、接替薄熙來任重慶市委書記的張德江、天津市委書記張高麗、以及中央宣傳部部長劉雲山。

西方分析人士一直對資訊不足感到沮喪，因為他們無法獲知中國未來新領導人的政策偏好。但是，有些經驗性因素經證明是很重要的。例如，習近平和李克強比前任領導人在十年前上任的時候更加精通國際政治和經濟事務。習近平早年在福建省工作過，之後被任命為中共浙江省委書記，這兩個省份都位於高速發展的沿海地區，那裡是20世紀80年代中國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

最近，習近平的同仁暗示道，他可能願意沿循更加大膽的經濟改革路線，並且準備著手處理貪污腐敗問題。據中國媒體報導，習近平近期與改革派的前總書記胡耀邦的兒子會面，並提到了未來改革的前景。同時，他還大力支持中國龐大的國有企業。

但是，隨著領導人換屆的開展，無論是上任還是卸任的領導人，他們都需要面對和解決針對黨的合法性的挑戰。重申黨政機關內部的專業能力、以及提高民眾生活水準的能力、同時呼籲民族主義熱情，這些需求都將鼓勵領導人跟民眾統一立場，儘管民眾對地方治理表示不滿，並對地方幹部貪污腐的敗現狀冷嘲熱諷。

改革何去何從

以往，公眾憤怒的矛頭對準的多數是底層幹部，但是由於受到薄熙來-穀開來案件及其他醜聞的影響，使得人們對政府官員行為不檢的認知與日俱增，這就給這些努力確保民意和民心的國家領導人出了難題。

特別值得一提的事件是，薄熙來的倒臺以及他的妻子谷開來的謀殺案激起了公憤，這些醜聞對於有前途的黨內精英的信譽造成了損害，尤其是公眾還獲知兩人涉及將巨額資金非法轉移海外。穀開來在8月份認罪伏法，之後，中國的網路罵聲一片，指出她已經被判定有蓄意謀殺的罪行，但是卻未被判處死刑，很多人認為這種結果表明了對政治精英的特殊待遇。

另一則與醜聞相關的事件是，從9月1日起，已卸任的胡錦濤總書記的親信令計畫不再兼任中央辦公廳主任職務。這則消息是在媒體報導他的兒子發生車禍之後公佈的，令計畫的兒子在開法拉利時發生車禍死亡、車內兩名女子重傷。

另一方面，由於薄熙來的聲望是利用了民眾對不公平和幹部貪污腐敗的不滿情緒而建立起來的，因此，中國領導人有望對這些問題更加重視並且採取應對措施。例如，溫家寶總理最近呼籲黨政幹部應當加強問責制並且公開調查結果。在最近的一些公開表態中，包括針對國有銀行壟斷地位的指責，推動有利於消費者開支的經濟結構重組、以及強調小企業、創新者和企業家比國有企業更為重要的作用等，溫家寶透露出支持和加強改革的立場。

目前躋身全球最有價值企業之列的大型國有企業可能仍然是中國未來經濟的領軍者。“我認為，當前一些政策的延續，將會阻礙、減緩或限制一些經濟發展，因為在胡錦濤的領導下，雖然經濟一直在復蘇，但從某種程度上，也是國有企業的權力在復蘇，”沃頓商學院的梅耶教授指出，“和中小企業相比，國有企業的雇傭員工更少，對總產出和國內生產總值的貢獻也更低，但是他們在經濟中的核心地位與日俱增。因此，現在的問題是中國是否會出現第二波私有化浪潮，轉型成為資本主義特徵更加明顯的體系。我們不知道答案，但這是一個根本性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