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塊鏈將如何重新定義供應鏈管理？

區塊鏈何時會成為供應鏈管理中的一項重要技術？波士頓諮詢集團(Boston Consulting Group，BCG)的合夥人斯泰納 （Stefan Gstettner）指出，只有在各方通過自動化互動並建立信任，從而增加價值的時候，才會實現。 

他認為區塊鏈的龐大影響力主要體現於有許多參與者的分散式網路中。“區塊鏈在複雜環境中影響最大，反之則影響較小，比如說一家工廠。”在與沃頓知識線上的對話中，斯泰納探討了區塊鏈將如何改變供應鏈管理，以及圍繞區塊鏈的一些不實傳聞和現實情況。

以下是經過編輯的對話記錄。 

沃頓知識線上：您如何定義供應鏈管理？

斯泰納：很多行業對供應鏈管理都沒有明確的定義。我喜歡稱之為“整個價值鏈的端對端同步”（end-to-end synchronization of entire value chains）。其中涉及兩個新詞——“端對端”和“同步”，這兩者都很重要。

端對端意味著我們需要從終端客戶的角度來考慮供應鏈。比如，消費品公司希望瞭解下游消費者、銷售網點以及進入多層供應鏈的上游市場情況。這不僅複雜，而且是端對端，我們的探索並不局限於一家公司。“同步”意味著對市場變化做出反應。我們生活在一個瞬息萬變的世界中，供應鏈必須對市場變化做出反應，並與市場保持同步，這是很關鍵的。

我們必須在幾個層面上做到這一點。比如，戰略同步——生產地點設在哪里，倉庫設在哪里，如何規劃運輸網絡，作出生產決策或購買決策？然後是中期規劃，即需求和供應之間的中期同步，做好服務市場的準備，有時被稱為綜合業務規劃。另外還包括所有短期同步，包括訂單回應、短期生產調度以及短期出貨等等。

沃頓知識線上：您如何定義區塊鏈? 

斯泰納： 區塊鏈是一種允許用戶以去中心化的方式存儲數據的技術。“去中心化”也許是最重要的一個詞，指的是不依賴單一資料庫，而是使用分佈式帳本、分佈式存儲機會，然後將數據塊存儲到網路中。其優點是資訊在網路中可以多次使用，這意味著資訊無法輕易被更改。它是不可變的，值得信任的，可以被多方使用。還有一個概念，就是所謂的“智能合約”。但我認為它既不智能，也不是合約，而是在區塊鏈內自動執行一些東西，這是一個很好的概念，但是既無特別智能之處，也不是一個法律意義上的契約。 

沃頓知識線上：感謝您的澄清，因為基於區塊鏈的興起，人們傾向於將其等同於比特幣和加密貨幣背後的技術。能否談談您自己的職業背景，以及您為何會對供應鏈管理產生興趣? 

斯泰納：我涉足供應鏈領域已經有25年。我的博士學位就是現在所說的供應鏈管理。不過那個時候還不叫供應鏈管理，但涉及分析和定量，有很多演算法等等，放到現在應該叫數位化供應鏈管理。

我意識到供應鏈管理是工業和經濟中最具交叉性的一項職能。我非常感興趣。我獲得了博士學位，在諮詢公司工作了幾年，然後跳槽到新經濟領域，從事零售和批發業務。

在過去的七年裏，我一直供職於BCG，專注於數位化供應鏈轉型。當區塊鏈這一概念出現時，出於職業需求，我們必須弄清楚這項技術是做什麼的、為何說區塊鏈會在供應鏈管理中發揮作用，以及如何發揮作用？ 

沃頓知識線上：關於區塊鏈對供應鏈管理的影響，最大的誤解是什麼？

斯泰納: 有些人似乎認為，區塊鏈是唯一的解決方案，適用於供應鏈管理中的任何事項，而且沒有其他技術可替代。我認為這根本不是真的，因為還有許多其他技術。

BCG為了揭開這一神秘面紗，我們與麻省理工學院媒體實驗室的同事共同開發了一個二對二(two-by-two)分類標準。首先是我們所說的“自動化價值”—我能夠從供應鏈各方之間的自動化關係中獲得多少附加價值?”第二是“信任價值”。只有這兩者在很大程度上全部適用時，我們才會說，這是供應鏈中應用區塊鏈的最有效點。

在區塊鏈早期，人們認為它有助於將供應鏈內的各方連接起來。這大體上是正確的。然而，如果我們只是想讓各方相互連接，那麼同類競爭技術會有許多，比如EDI(電子數據交換)，或者許多人所說的供應鏈控制塔。

那麼問題來了：為什麼區塊鏈會被認為是一種很有前途的技術呢？我們稱之為控制塔應用象限，因為要用區塊鏈來替代競爭技術，一定要有十分充足的理由。我認為這是區別傳言與事實的主要依據，即誠實地自問：我們正在討論的是一個單獨使用案例，還是一個應用領域，其中區塊鏈蘊含著獨特機會，並且相對於傳統技術具有很大優勢?

沃頓知識線上：您能否舉個例子？比如說汽車行業，區塊鏈是如何影響並改變其供應鏈的？ 

斯泰納：你選了一個非常有趣的行業。首先我們探討一下汽車供應鏈的度量標準，我認為對某些行業來說區塊鏈可能不是推動轉型的最佳候選技術，汽車行業便是其中一個例子。

為何這麼說呢？因為汽車行業OEM (原始設備製造商)與其供應商的合作十分密切，他們合作搞研發，建立了深厚的關係。所以說他們為什麼要用區塊鏈技術來與已經熟知的合作夥伴建立聯繫呢？附加的信任價值也相對有限，因為他們已經建立了良好的信任。因此，目前區塊鏈不會促成傳統汽車產業的轉型。

不過就電動汽車而言，供應商的情況卻大不相同；競爭中出現了具有不同能力的新參與者。他們對汽車行業OEM不太熟悉，需要建立許多新的關係。這便是區塊鏈的用武之地。區塊鏈作為交換協議，從而獲得附加的信任價值。但總體而言，傳統的區塊鏈應用在汽車行業並不常見，可能更多地會出現在物流領域。

沃頓知識線上：如果我們換一個行業呢？比如零售行業。您認為零售商該如何使用區塊鏈技術，從而使其供應鏈更靈活？ 

斯泰納：我不想過於挑剔，但我懷疑區塊鏈在零售業的應用，是否真像沃爾瑪報導的那樣——正在徹底改變工作方式？比如他們將區塊鏈用於追溯食品來源。為的是增加消費者信心，使他們相信食物來自健康管道，值得信賴。但是，普通用戶是否會採用這種方法進行認證呢?真的會有人拿著iPhone、掃描二維碼，進入區塊鏈應用程式，試圖瞭解番茄是從哪里來的嗎?我個人並不完全相信。

但區塊鏈具有關聯性，確有潛力對某些行業產生顛覆性影響，如醫療保健或制藥行業，在這些領域權威應用（如FDA要求）變得越來越強。比如，在制藥行業人們必須跟蹤每一筆銷售的每一單位——我們說的是數以百萬計的單位。每個單獨包裝上都帶有一個唯一識別符，以便能夠追溯活性藥物成分，確切知道來自哪里。在該行業中信任價值很高。我們希望關鍵藥物成分是值得信賴的，這關係到我們的生命。 

沃頓知識線上：您認為基於區塊鏈的解決方案會對供應鏈管理的哪些方面產生最大影響？為什麼? 

斯泰納：由於區塊鏈是一個網路產物，我們會看到最受影響的還是分散式網路和多方參與的情形。環境越複雜，影響越大，反之影響較小，比如說一個工廠。 

沃頓知識線上：企業在實施這項技術時面臨的主要障礙或挑戰有哪些？該如何克服? 

斯泰納：由於區塊鏈能夠在複雜的網路中發揮潛力，因此其最大障礙也與此有關。這是我們在觀察許多案例後得出的結論。該障礙就是：我們如何將這項技術推廣到更廣闊的生態系統中？僅僅建立一個技術平臺是不夠的，更多的是利益相關者的參與。需要參與的利益相關者越多（而這與區塊鏈技術無關），難度就會越大。

比如，獲得共用機制，或者由誰支付哪些費用，誰擁有哪些優勢，我們如何共用數據，甚至是在競爭條件下。因此，建立區塊鏈的最大障礙與該項技術無關。制約其規模拓展的原因在於，需要參與的相關方數量龐大。 

沃頓知識線上：是否有公司成功克服了這一挑戰，嘗試對網路中的大量參與者進行整合？

斯泰納：若有人說他們已經克服了每一個挑戰，我是不大相信的。每個人都有需要克服的痛點。成功案例有DTC （戴比爾斯旗下的鑽石貿易子公司），該公司參與了一個名為Tracer的鑽石貿易供應鏈產品的開發。其成功要素在於，這是一個相對統一的行業。我們並不是說，一開始就要有成千上萬個合作夥伴的參與。一開始有幾家大的參與者就可以了。

只要有強大的參與者帶頭，設計一款區塊鏈應用程式，並保持開放，甚至對競爭對手或供應鏈中的其他參與方也具有足夠的吸引力，那麼成功幾率會很高。

另一個案例是Maersk- IBM 專案TradeLens。 馬士基（Maersk）是一家大型航運企業，TradeLens是一個區塊鏈支持的運輸解決方案。人們總是擔心其他市場參與者會介入，因為已經有一家大型企業參與進來了。但是信任一旦建立，數據只為某些特定的目而共用，那麼也會達到擴展的效果。其成功要素在於由一家領先的參與者建立一個可信的機制，與此同時設計一個足夠開放公平的生態系統，從而吸引其他參與者參與進來。 

沃頓知識線上：與其他技術相比，實現基於區塊鏈的解決方案通常需要多少投資?投資金額是否取決於行業？

斯泰納：由於技術基礎不會造成障礙，我們在區塊鏈應用中看到了與其他供應鏈應用非常相似的情況，即需要一個大型供應鏈控制塔解決方案。首先，需要安裝一個解決方案，由於所有內容都儲存在控制塔的雲端，因此需要附加許可證費用。但這並沒有數千萬美元那麼多，要少很多。

使用軟體會促進改變嗎？答案是否定的，因為您需要改變公司內部許多不同的東西。現在，將這些轉移到區塊鏈，在區塊鏈平臺上建立一些東西，然後可能會在上面編寫一些應用程式，但這不是決定性的成本因素。決定性成本因素是設計一個驅動系統改變的生態系統，如此就變成了一個更大的專案。

而且該專案的成本與區塊鏈技術本身沒有太大關聯，後者其實相對便宜。成本與所有參與者投入的腦力有關，他們需要驅動變革、思考應用，考慮用戶介面等等，因此這可能是一個價值數百萬美元的專案，但這並不是因為區塊鏈技術昂貴，而是因為將方案和設想變成現實是很複雜的一件事。 

沃頓知識線上：這些解決方案的最大受益者是否是綜合產業中的大公司？中小企業能受益嗎？ 

斯泰納：目前，的確需要規模來打造此類事物，推動其發展的是大公司。但我相信區塊鏈將在未來幾年成為一種驅動技術，規模較小的公司將能夠參與到已建立的區塊鏈網路中。隨著時間的推移，進入區塊鏈網路可能變得更加容易，並成為網路經濟的一個標準。但就目前而言，受益更多的還是大公司。 

沃頓知識線上：企業應如何衡量投資於供應鏈中區塊鏈技術的價值或投資回報率? 

斯泰納：衡量標準類似於任何供應鏈專案的投資回報率。這取決於你想要實現的目標。比如，你可能想要提升客戶服務，擁有更出色的客戶體驗，從此獲得更高的收入和更高的利潤。在鑽石供應鏈中，如果客戶相信鑽石的來源是合乎道德的，我們就會看到積極的一面，從而帶來更高的銷售額，並對投資回報率產生影響。

您還可以通過成本降低來衡量投資回報率。只要是通過交易自動化或減少書面工作而降低成本，便可以將其視為投資回報率。

沃頓知識線上：區塊鏈在未來三到五年的供應鏈中普及度會有多高? 

斯泰納：目前，正有一大波公司在考慮其供應鏈願景。對於許多公司來說，引進人工智慧等技術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我如何才能打造一個機器學習驅動的供應鏈?還有其他一些熱門辭彙，比如自動駕駛供應鏈，並且有許多公司正在轉型。我相信仿生供應鏈將會有發展—雖是機器增強，但仍然是人類驅動的供應鏈。現在這些事物正在上演。

我所預見的是，這些技術的相互結合，加上一些其他技術，比如3D列印，將導致一個規模要求更小的、更加網路化的經濟環境。所以不再需要大型中心，不需要大型工廠，公司可以更接近消費者或客戶，然後網路運營規模更小。

區塊鏈技術將幫助我們掌控這些越來越複雜的網路，然後便開始發揮功效。但我比較確信的是，這在未來三到五年內不會發生。隨著機器學習、機器人和其他自動化機遇等傳統數字技術的出現，企業還有很長的轉型之路要走。只有在那之後，區塊鏈才會釋放其真正的潛力。我認為10年內區塊鏈將成為一項常規技術，特別是在網路化的、更小規模的環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