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運氣好。”“我正好在適當的時候處於適當的位置。”“我都沒有想到自己可以得到那次晉升。”早安美國（Good Morning America）的記者克雷爾·謝普曼（Claire Shipman）和BBC新聞節目主持人凱蒂·肯（Katty Kay）表示，這些話語基本上是女性在談論自身職業時獨有的表述方法。在新書《信心代碼：自信的科學和藝術——女性必須懂得的知識》（ The Confidence Code: The Science and Art of Self-Assurance—What Women Should Know）中，他們探討了為什麼女性缺乏自信，以及這種情況對他們職業發展的影響。
最近，當凱蒂·肯作為沃頓名家系列（Authors@Wharton）活動的特約講師來到校園時，沃頓商學院管理學教授亞當·M·格蘭特（Adam M. Grant）就她的新書對她進行了採訪。在這次訪談中，肯介紹了針對這種信心缺口的研究、信心的重要性、以及如何解決信心缺口的問題。
以下是經過編輯的對話內容。
亞當·格蘭特：什麼事情促使你寫了這本書？
凱蒂·肯：我們在6年前曾經寫過一本書探討女性在勞動力大軍中的價值。為了撰寫那本書，我們採訪了商界、軍隊和政壇中許多身處高層的女性。她們會使用一些語句，例如“我能到現在這個位置僅僅只是運氣好而已”，“我只是在合適的時候處於合適的位置”，或者是“我覺得自己還沒有做好準備接受那次晉升”。這些話語當時讓我們頗感震驚。我們從未聽到過男性說過這種話。
格蘭特：為什麼會這樣呢？
肯：我們頗為吃驚地發現，女性在職場中的樣子與她們在家庭生活中不一樣。當你向她們問到孩子們或朋友們的情況時，她們會認為自己相當出色。她們充分相信自己維持友情或成為賢妻良母的能力。但將他們放在職場中時就會不一樣。我們當時很好奇，這只是軼事，還是背後有資料來支撐。
格蘭特：什麼讓你最初想到這是一種信心缺口，而不是一種謙虛的表現？
肯：因為不單單只是在言語上存在這種現象。他們不是說一套做一套。當你開始分析所有相關的資料時就發現，她們是真地相信自己不夠好。沃頓商學院進行了一些此類資料分析。哥倫比亞商學院（Columbia Business School）有資料顯示，男性對自身能力的估計要高出實際能力的30%，而女性通常會低估自身的能力。我們與許多在商學院工作的心理學家進行過交流。這些心理學家曾經為男男女女們進行過科學推理測試。女性對自身工作品質的感覺通常要低於工作本身的實際品質，而男性對自身工作品質的感覺通常會高於工作本身的實際品質。實際上，男女性的工作品質是相當的。
這是因為女性對自身能力的看法要低於實際能力。這不是說他們內心認為自己真的很出色，但口頭上還要謙虛一下，假意地說“我沒有那麼棒”。他們是真的不相信自己能有那麼出色。這就是信心缺口所在。女性不相信自己有那麼出色。
格蘭特：你介紹說不單單其他女性如此，就算是作為BBC的記者，你自身也曾有過類似的經歷。
肯：是的。在過去30年的職業生涯中，我有太多類似感受。多年來，我在美國一直宣稱，我能在美國取得成功的惟一原因就在於我說話的方式。我的意思是說，我成功的原因不可能是因為自己的天賦。不可能是因為我的能力，或者是我的辛勤工作。這是一種荒謬的說法。成功肯定會有一些外部因素。以我個人為例，我的確說話帶有英國口音，這讓一些人認為我比實際要聰明一些。亞當，我真的這樣想過。多年來我一直對此深信不疑。合著者克雷爾·謝普曼也可以告訴你，她也有類似經歷。她多年裡一直在念叨這種話。
克雷爾認為她能成為CNN駐莫斯科的記者是因為她湊巧在合適的位置。女性中的這種情況相當常見。
格蘭特：當你注意到也有帶英國口音的人並沒有取得成功時，你是怎麼做的？因為這種情況在一定程度上有悖於你的那種理論。
肯：你總會找到理由去說明他們肯定存在某些問題。
格蘭特：那麼你找到那個缺口了。
肯：在此之前從來沒有人問過我這個。
格蘭特：好吧。信心缺口有許多資料支撐，是嗎？我們針對這些資料進行了什麼工作？這些資料來自於何方，我們又是如何開始來解決這個問題呢？
肯：當時的這種情況促使我們開始了與當時的調查不太相關的工作，去尋找信心到底是什麼。我們認為如果我們去嘗試，去樹立信心，如果我們知道自己所面對的是什麼問題，那麼我們就可以取得更好的結果。所以為了撰寫這本書，我們採訪了數十位神經學家和心理學家。我們總是會從一個簡單的問題開始：“您能告訴我信心的定義是什麼嗎？”在我們提出這個問題後，對方必然就會有所停頓：“嗯……這點很複雜。”
我們在進行採訪時最初有一些誤解。首先，我們認為信心和自尊心——認為自己是一個有價值的人——是一樣的。我個人就很有自尊心。我認為自己是一個有價值的人，宇宙是一個友好的地方。這幾乎就是一種道德情感，充分滲入到了你對自身的看法。
但我們錯了。信心與自尊心並不一樣。我們當時也認為——這點也是錯誤的——信心是一種舉止，一種習性，一種故作勇敢，一種意氣風發的感覺。信心就是在會議上唱主角，或者是說話聲音最大時間最長。我們在這點上也同樣犯錯了。信心與舉止毫無關係。信心是相信自己可以在某些事情上取得成功。
我們會請教所有這些心理學家和神經學家：“信心是什麼？” 最終，俄亥俄州的心理學家理查·佩蒂（Richard Petty）告訴我們，他認為對信心最好的定義就是：“信心就是將思想變為行動的東西。”這句話簡單卻又在理。這個定義的出色之處在于信心不僅僅會讓你將想法變為行動——“我想向派對上那位看上去很有意思的人進行自我介紹，但我太緊張了，我不敢過去”——信心會讓你走到房間的另一頭去與他人握手，進行自我介紹。
在你這樣做時，在你採取行動時，你的信心就樹立起來了。所以這是一個很棒的良性迴圈。信心就是要採取行動。
格蘭特：即使採取的行動沒有結果也是如此嗎？所以你過去進行自我介紹。但結果糟糕透頂。那又會怎麼樣呢？
肯：是的。即使失敗，即使你在嘗試新事物時遇到了障礙，那也是好的。失敗是不可避免的，對吧？你總是會遇到障礙。你向那人介紹了自己，他們不理睬你。你自己想想看：“最糟糕的情況會是什麼樣的？天會塌下來壓住你嗎？就因為那個人不搭理你，地球就會裂開個洞將你吞噬嗎？”不會，你仍然好好地站在那裡。你仍然在這裡。而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即使你失敗了，你也已經懂得自己是可以去冒險的，去嘗試一些難事。即使失敗，你仍然毫髮無損。
現在，如果你堅持下去，最終你將取得成功。如果你向下一個人介紹自己，他們同樣對你不理不睬的可能性是相當小的。你已經懂得自己可以做一些事情，你的世界不會因為自己突破舒適區去加以嘗試而崩塌。
我每天晚上向全球數百萬觀眾播報新聞。這並沒有對我的信心構成測試。在沃頓商學院的工作會讓我感到些許怯意。我充分相信如果讓我來做你做的這些事情，我會完全地手足無措。要知道自己是否能做得來，惟一的方法就是去嘗試。這也是樹立信心的方法。選擇去做某些具有挑戰性的事情，某些看上去很是困難的事情，某些會讓你要突破舒適區的新的難事——不管是小事還是大事——而且你堅持往前，克服障礙，然後在一定程度上取得成功。這就是你樹立信心的方法。
格蘭特：這與自尊運動形成了有趣的對應。堆積如山般的證據讓我們知道，自尊運動幾乎沒有好處，壞處倒是很多。它們之間存在差別，是吧？這不是要你對著鏡子說：“我很偉大。”正如你此前所說的，這是要提高你將思想變為行動的能力。你還有其他個人所喜歡的培養信心的戰略嗎？
肯：男性和女性之間存在信心差距的原因之一就是女性通常在採取行動方面比男性差，因為我們更加傾向於規避風險，這也源於對我們女性而言，對失敗的恐懼相當巨大。女性似乎比男性更加害怕失敗。
另一個原因在於女性會大量進行思考。我們會在自己的腦子裡面揣摩。“我給亞當發了那封電子郵件，半個小時過去了，他還沒有給我回復。也許他已經被我氣壞了……也許所有沃頓商學院的人都被我氣壞了。也許賓夕法尼亞大學的所有人都被我氣壞了，因為我沒有再聯繫他們。”這就是女性對待事情的方法。我們會去對——我們針對小事——一次小小的冷落，一個小小的批評，一件我們做錯的小事等進行推斷，它會阻止我們採取行動，讓我們不去嘗試難事，因為我們在自己的腦子裡面想了又想。
我們在《信心代碼》中的建議之一就是必須少想。必須停止這些想法。女性會去細想他們做錯的事情。這就是在評估過程中出現的情況。這就是與老闆談判時發生的情況。這就是我們那天沒有能夠及時將論文交上去時的情況，儘管我們已經將另外5篇論文做完而且做得很好。我們會牢牢記得自己沒有完成得很好的那篇論文。我們必須找個辦法停止這種做法。
格蘭特：不過這點很有趣，因為你所說的所有這些東西在我聽起來就像是一系列理想的特徵。所以是否有一種可能的解決方案就是讓男性的自信心降低到合理的程度？
肯：有人問我們：“那我們是否可能存在讓女性過於自負的風險？”我不認為我們可能會推動女性向自負的方向發展。沒有證據顯示我們將會突然讓雷曼兄弟公司（Lehman Brothers）的故事重演——我們所有人都不會。我認為那種情況不會出現。
理想的狀況下，人人都需要些許的自負。心理學家會對大多數東西都存有異義，但有一點他們均表示贊同，那就是些許的自負要強于些許的不自信。男性可能是自負太多。如果男性的自負程度能夠有所下降，也許會對我們所有人都好，考慮到辦公室裡的文化氛圍的話，這點尤甚，是吧？再想想會議上或雇員/雇主關係。那些在一定程度上都是一種特有的風格。
但我覺得首要的工作是讓女性跨越信心不足的這個障礙，因為這個障礙在一定程度上妨礙了他們採取行動，提升到下一個層次。
格蘭特：你剛才提到了讓人們突破自己的舒適區。如果請你針對缺乏信心的男性和女性就他們應該採取的步驟提出建議清單，清單上應該還有哪些內容？
肯：做好失敗的準備。克服對失敗的恐懼——科技界流行的詞語“快速失敗”（fail fast）是非常適合於女性的。女性給自己樹立了很高的標準。我們都清楚這點。相比男性而言，女性的完美主義傾向要高出25%。我們在工作中是完美主義者。作為妻子，我們也信奉完美主義。身為母親，我們也是完美主義的追隨者。我們在瑜伽館是完美主義者。不管你說出哪個方面，我們都希望自己在這個領域能做到完美無瑕。如果你去嘗試做到完美，你會永遠都無法實現這個目標。這是一種不可能達到的標準，對吧？沒有人能做到完美無瑕。
但對完美的追求會阻止我們去冒險，因為這種追求會讓我們非常害怕失敗。信心不足的人必須做的事情中，第一件就是放棄追求完美。這會是他們可以去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可以幫助他們去冒險，去做好準備面對失敗。
格蘭特：是否有什麼觀點過去一直被誤解或被過於簡化，而你希望能夠在結束之前糾正這個錯誤？
肯：是的。有人曾經對我們說：“我們是不是只是讓女性向男性的方向發展？”在撰寫這本書時，我們也曾糾結於這個問題。基本上來說，難道必須變成蠢人才能擁有自信嗎？因為我覺得許多女性在身邊搜尋，而她們在職場中看到了一個自信的榜樣，這個榜樣的自信程度非常男性化。坦率來說，這個榜樣並不迷人，而且對我們來說遙不可及，因為它完完全全和我們不一樣。
這個榜樣就是克莉絲蒂娜•拉加德（Christine Lagarde），國際貨幣組織（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的總裁。她可以很好地幫助我們解釋這個問題。她曾經說過，女性必須忠於自我。不要放棄那些讓你充滿價值的特性——傾聽的能力、爭取一致意見的能力、擅於瞭解聽眾的高情商和熱情。熱情是一種神奇的特徵，也是相當強大的特徵。不要在追求特有風格——虛張聲勢和狂妄自大——的過程中放棄所有這些特徵，那些風格並不適合你。當你加以嘗試，你會發現它們根本就沒有用。你想要的是自信，想要自己的聲音被他人聽到。你不是想要去道歉。
正如雪麗·桑德伯格（Sheryl Sandberg）所說的，你不需要身子往後傾斜來表現自己的自信。你要做的就是真實展現自己作為女性的特點。這點至關重要。我們不是讓人們成為另外一個完全不同的人。我們只是讓他們正確地認識到自己的實際能力。當你能做到這點，你就找到了自己最佳的擊球位置。
Join The Discussion
No Comments So F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