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9月9日召開的摩根士丹利全球醫療保健大會上，默克公司CEO肯·弗雷澤(Ken Frazier)向投資者表示，對於近期美國企業巨頭為逃避國內高額稅負而紛紛並購國外企業、將總部外遷的做法，默克公司並不會跟隨。這種行為被稱為“稅負倒置”。弗雷澤指出，這樣做有違默克公司的政策，即並購的唯一理由就是能給公司帶來“高品質的商業管道和高品質的科研管道”。弗雷澤還說：“我們並不認為通過稅負倒置帶來的優勢能夠……長期存在下去。我認為美國政府一定會針對資本外逃行為有所行動，不論是積極還是消極措施。”
這一預言頗為大膽。畢竟華府官員對近期多起跨境並購案都舉雙手贊成。製藥企業一直都很熱衷於並購，例如伊利諾州的AbbVie公司收購Shire、密歇根州的Perrigo收購Elan，以及新澤西州的Actavis收購Warner Chilcott。這三起並購的對象都是愛爾蘭企業。雖然輝瑞公司近期試圖以1180億美元收購英國藥業巨頭AstraZeneca的努力流產，但很多分析人士認為他們一定會再次嘗試。大家紛紛預言，曾經這家令紐約驕傲的公司有朝一日或許會易主倫敦。
那麼這些企業為什麼如此心急地逃出美國呢？用沃頓商學院商業經濟學及公共政策學教授肯特·斯麥特爾斯(Kent Smetters)的話來說，美國的公司所得稅率最高可達39%，也就是聯邦的35%再加上各州的平均稅率，在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國家中位居第一，也遠高於經合組織國家平均26%的水準。此外，美國採取“全球”徵稅。也就是說美國企業無論在哪裡獲得利潤，都必須在美國課稅。
包括斯麥特爾斯在內的很多專家都認為，遏制美國企業海外並購的唯一方式就是採用更加公平的“發生地”納稅制。企業只需為在美國本土獲利的那一部分納稅。絕大部分國家目前都採用“發生地”納稅制。
而美國企業不僅要向本國政府繳稅，只要他們在國外有獲利，就需向外國政府繳稅。雖然美國政府針對海外獲利納稅推出了獎勵制度，但美國企業仍然處於劣勢。斯麥特爾斯說：“美國企業在別國投資中間產品時面臨……比競爭者面臨更高的稅率。這種情況促使身在海外的子公司遲遲不願向美國母公司如實上報海外獲利。”
我們很難否認一家公司將總部挪到海外而節省下的巨額稅金。AbbVie計畫將合併後的公司總部遷至英屬澤西島。此舉有望在2016年前將稅率降至13%。
從漢堡王計畫斥資110億美元收購加拿大甜甜圈連鎖品牌Tim Horton’s等案例可以看出，製藥企業並不是唯一熱衷於稅負倒置的公司。但是，大型醫藥企業在這類並購交易中享有的優勢仍是顯而易見的。“一直以來，製藥行業相對於其它行業的利潤率就要高出很多，因此稅負倒置帶來的好處就更為明顯。”沃頓商學院醫療管理學教授馬克·V·保利(Mark V. Pauly)說道。“而且製藥企業對稅負倒置成本的控制能力也優於其它行業企業。”
保利教授還說，製藥產業日益全球化只會刺激更多公司採取離岸模式。“目前，很多歐洲國家的監管機構會（在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之前）提前批准新藥。這意味著如果能夠搬到歐洲，實際上就意味著更好的環境，因為新產品能夠更快上市，盈利也就會提前。”
不過這也並不是萬無一失的。國外的醫療制度通常偏向社會化。在其他國家，藥企面臨的降價壓力更大。保利指出：“這一點並不好。但如果你能賺大錢，那麼為什麼不去歐洲賺，還能省下一大筆稅。”
發生地納稅制
2月份，來自密歇根州的共和黨人、眾議院籌款委員會主席戴夫·坎普(Dave Camp)提交一份綜合稅改計畫，建議美國採用發生地納稅制。作為計畫的一部分，坎普建議針對任何以往海外利潤按照8.75%的稅率一次性調回並徵稅。在國外的非現金收入則可以按照3.75%來徵稅。未來，美國企業絕大部分海外利潤都不用再在國內繳稅。聯邦企業稅的最高稅率將調低至25%。至於政府因此損失的收入則將以各種方式得到彌補，例如要求企業分五年扣減研發成本，而不是一次性全部扣繳。
很多經濟學家和企業稅收專家都認為，這份計畫或者類似計畫終將被採納。但對於這一天是否很快到來，外界的質疑之聲仍然普遍存在。“問題是怎麼做才能保持稅收中性，不影響美國政府預算？”沃頓商學院會計學教授斯蒂芬妮·賽克斯(Stephanie Sikes)問到。“必須要擴大徵稅基礎，也就意味著必須放棄一定的稅收利益。所以既要擴大徵稅面，又要降低稅率。”
稅改的阻力並非主要來自企業。賽克斯指出。“這其中的政治意味很強。很多企業都持支持態度。但總有一些人站在另一邊反對這些提案。部分行業也會認為擴大徵稅基礎會危及自身。”
上一次大規模稅負倒置發生在2004年之前。當時政府通過《美國就業機會創造法》
(American Jobs Creation Act)，嚴厲懲罰那些為了降低稅率而遷至海外的企業。“在此之前，我們最經常看到企業遷至開曼群島和百慕大，基本都屬於避稅港，”賽克斯說。“而現在企業必須有更好的商業理由。因此他們在尋找並購目標時會更加關注其它協同優勢。”
到處堵漏洞
8月，著名醫療設備製造商美敦力公司(Medtronic)透露，公司計畫為公司首席執行官Omar Ishrak提供補貼。這是因為美敦力即將以430億美元收購愛爾蘭柯惠醫療公司(Covidien)，而倒置操作產生的納稅額將達到2480萬美元。這筆稅的徵收依據是2004年美國國會的一項決議，要求向因所在公司倒置重組而獲得股票和期權獎勵的高管徵收15%的所得稅。
這項規定旨在打擊稅負倒置行為。然而，沃頓商學院會計學教授詹妮弗·布勞因(Jennifer Blouin)卻表示，美敦力等公司的應對之策說明，這種“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做法鮮有效果。
布勞因用一個假設來舉例：一家美國公司考慮並購一家瑞士企業並採取稅負倒置。“比如我預計在未來10年內將盈利50億。瑞士的稅率是5%，美國是30%。50億的30%就是15億。”她說。“補償高管繳稅花費200萬，簡直是九牛一毛。同時，補償的這筆錢本身是可以免稅的，因此公司並不用出200萬，而只需要出65%。（並購）的好處相對於繳稅來說仍然極其誘人。”
布勞因說，她對近期參議院金融委員會主席懷登(Ron Wyden)提出的建議也表示懷疑。這位來自俄勒岡州的民主黨議員建議，除非外國企業在美國公司參股50%，否則任何稅負倒置都是非法的。目前這類操作的參股下限明確為20%。布勞因說：“如果阿斯利康和輝瑞希望合併，美國政府如何阻止這件事情的發生？我認為這種提案很難實行。”
不過，布勞因也提到一種方法或許有些殺傷力，那就是限制企業可以拿到的利息減免。她解釋說：“倒置重組後，輝瑞在美國市場仍然有大量藥品，並需要在美國繳稅。但一旦你的母公司變成了外國企業，作用就是可以儘量壓低向美國支付的利息費用。”這就是所謂的“收入剝離規則”。
9月8日，來自紐約州的民主黨參議員查理斯·舒默(Charles Schumer)提交了一份計畫，希望將稅負倒置公司獲得的利率優惠幅度降低至25%。此外，他還希望這一規定能夠適用於1994年4月以後發生的所有倒置收購行為。布勞因說：“這樣一來不僅牽扯到所有試圖剝離盈利的美國企業，也包括在做同樣事情的外國企業的美國子公司。我認為這樣被動地採取行動沒有用，但應該會減少企業從中獲利的幅度，因為至少保住了美國國內稅基。”
美國財政部8月曾表示，可能會放棄在國會採取行動，而選擇親自阻擊稅負倒置行為。財政部發表聲明稱，已“就可能採取的行政措施考察了多家機構”，既要限制企業的倒置能力，又要降低倒置重組所能獲得的優惠利率。
對於華盛頓方面是否真的有人能夠成功阻擊稅負倒置行為，仍然有待觀察。但有一件事是確定無疑的：如不加以限制，將有更多公司認真考慮如何才能把地址改到國外某處。美國政府對企業的層層徵稅“隨著資本市場的全球化程度越高，將會越來越棘手”，保利這樣說道。“資本、勞動力以及管理者都可以在全球自由流動。目前竟然還有那麼多企業堅守美國本土，這才真的讓我感到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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