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斯拉开源之举动机何在？

一輛汽車應該被視為一個軟體嗎？其實，這就是特斯拉汽車公司（Tesla Motors）首席執行官埃隆·馬斯克（Elon Musk）所做的。最近，這位億萬富翁——通過與人合作創建貝寶（PayPal）並將其出售獲得巨額財富——在汽車行業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彈：本著“開源”（open source）運動的精神，他在本月宣佈，特斯拉汽車公司將讓人免費分享本公司覆蓋其革命性電動汽車的專利。

“我們當初創立特斯拉汽車公司就是為了促進可持續運輸工具的發展。”馬斯克在6月12日的一篇博客文章中指出，這篇文章有個奇怪的標題：《我們的所有專利屬於你們了》（All Our Patent Are Belong To You.）。“如果我們為製造激動人心的電動汽車開闢了一條道路，可隨之在身後設立起一系列智慧財產權障礙防止後來者加入，那麼我們的行為就違背了企業創立時的初衷。”馬斯克還補充談到，他們不會起訴任何“善意”（good faith）使用這些專利的人。

此舉非同小可。特斯拉公司的汽車以一次充電走行的距離是市場中許多電動汽車的三倍而著稱。其他專有技術還包括該公司的冷卻和安全系統、環境耐久技術、發動機設計和軟體等。據該公司提交給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U.S. Securities and Exchange Commission，簡稱SEC）的一份檔稱，截至2013年年底，特斯拉汽車公司已擁有203項專利，另有208項專利正在全球各國待審。

據報導，寶馬（BMW）、日產（Nissan）和馬恒達（Mahindra）等汽車公司正在查閱這家矽谷汽車公司的專利。特斯拉公司分享其“皇冠珠寶”的決策，能“靠自己的蓄電池給這個電力不足的電動汽車市場點火啟動”嗎？還是因為加速了競爭對手的創新進程而最終傷害到自己呢？沃頓商學院的教職和其他方面的專家對特斯拉汽車公司鼓勵創新的願望表示歡迎，但他們也指出，馬斯克的此舉並不像表面看上去那麼慷慨。

沃頓商學院創新副院長、運營和資訊管理教授卡爾·尤裡奇（Karl Ulrich）談到，“我很贊同特斯拉公司的這個舉措。在很多領域，專利制度已經成了創新的障礙。”但是，特斯拉公司提供的東西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內容。“我不相信特斯拉公司會放棄很多實質性的東西。”他談到。“實際上，他們的專利可能無法阻止其他人製造類似的汽車。”

尤裡奇談到，在工程化組裝產品領域，作為智慧財產權的專利很少能阻止競爭對手找到那些專利的替代方案。實際上，專利會成為“大公司‘軍械庫’中的‘彈藥’，可被公司用來發出訴訟威脅以威嚇小公司。”他補充談到。“技術型大公司會將專利組合當作戰略威懾力量，用於向競爭對手提起侵權訴訟，鮮有例外……從本質上來說，特斯拉公司的決策意味著它不想在專利訴訟上花費金錢，這對公司的股東和整個社會來說都是個很好的決定。”

另外，特斯拉公司的這一舉措並不是技術意義上的“開源”，尤裡奇談到。“如果特斯拉真想開源，它可以公佈汽車的工程檔，這麼做比專利披露的東西要多得多。”可實際上，特斯拉公司只是為專利提供了免費使用許可。“專利制度的內在理念是，專利必須能促進別人去發明。可那些資訊已經可供人們取用了。”他談到。

特斯拉的兩難處境

特斯拉公司的首款汽車Tesla Roadster於2008年亮相，這款汽車向人們展示了全電動汽車的樣貌和性能。這款兩座折篷汽車從零加速到每小時60英里的時間是3.7秒，行駛速度可達每小時120英里。據該公司提交給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的檔稱，一次充電可行駛245英里。

特斯拉公司的最新車型、四門豪華轎車Model S於2012年上市。這款汽車從零加速到每小時60英里用時4.2秒，每次充電可行駛265英里。相比之下，美國能源部（U.S. Energy Department）的資料顯示，美國最流行的電動汽車、日產汽車公司的聆風（Leaf）每次充電只可行駛84英里，三菱汽車公司（Mitsubishi）的i-MiEV和福特汽車公司（Ford）福克斯電動版（Focus Electric）每次充電的走行里程分別為62英里和76英里。

沃頓商學院管理學教授約翰·保羅·麥克杜飛（John Paul MacDuffie）談到，“（特斯拉公司）經證明確實出色的產品為該公司的豪言壯語提供了支援。”但是，特斯拉公司的特有技術並不僅局限於電池性能和電池的充電速度。該公司還極為注重細節，甚至為每款汽車的車漆噴塗絞盡腦汁。

2013年，在國家地理頻道（National Geographic Channel）播出的一則紀錄片中，特斯拉公司展示了標誌性的紅色車漆，因為車漆中含有玻璃鱗片（glass flakes），所以，看上去熠熠生輝。的確，有位工程師說，特斯拉公司想讓自己的車漆看起來就像鋼琴烤漆。汽車在以竹子為背景的平臺上展出，這部紀錄片談到，因為特斯拉認為，人們只能在美麗的背景下才能發現美麗。

Model S車型是Roadster的改良版。這款五座汽車的門把手能自動縮回到把手槽內。這款汽車的中控臺上幾乎沒有任何按鈕，從打開天窗到設定車內溫度，司機可通過一台17英寸的平板電腦完成所有的操作。這款汽車的電池是個安裝在地板上的長長扁片，所以，發動機蓋下面和後備箱均有儲物空間。另外，這款車還為兩個面向車後的兒童座椅留有空間。

2013年，Model S被評為“《汽車潮流》年度汽車”（Motor Trend Car of the Year），並以99分的高分（滿分100）獲得《消費者報告》（Consumer Reports）史上最高分數。麥克杜飛談到，他以前從未看到過這麼高的得分：“Model S確實獲得了極高的評價。”特斯拉公司2012年生產了2,500輛Roadster，隨後停產，該公司在提交給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的檔中稱，公司今年的目標是投放3.5萬輛Model S。因為該公司的硬體、軟體、設計美學和社會價值均令人興奮，所以，麥克杜飛將特斯拉比作“像蘋果公司”一樣的企業。

雖然特斯拉汽車的表現優於競爭對手，可價格同樣高高在上：Model S車型包括7,500美元聯邦稅收抵免的價格從6.24萬美元到7.24萬美元不等。一款高性能車型的售價則高達8.59萬美元。公司即將在今年推出Model X車型，像小型貨車那樣的寬敞空間和SUV的設計風格讓公司頗感得意。此外，公司目前正在開發一款名為Gen III（第三代電動汽車）的便宜車型。特斯拉公司為2017年設定了量產一款電動汽車的目標。與特斯拉公司的產品相比，日產汽車公司聆風的價格要便宜得多，稅收抵免前的價格為2.9萬美元到3.5萬美元。

意識到人們對充電站的需求，特斯拉公司將在美國和歐洲建造“超級充電站”（Superchargers）。公司在北美地區設有98個充電站，在歐洲和亞洲分別設有23個和3個充電站。特斯拉公司稱，為電池充滿電大約需要一個小時，充一半電只需20分鐘。這家汽車製造商為購買本公司汽車的車主提供免費充電。雖然電力也來自化石燃料，但馬斯克認為，這是一種比傳統汽車內燃機引擎更有效的能源利用方式。

此外，為了規模化生產鋰電池、降低產品成本，特斯拉公司還將興建幾個“超級電池工廠”（Gigafactory）。特斯拉公司的汽車電池是通過管理產熱和其他問題的軟體連接到一起的電池組。“大部分其他廠家製造的電池都大得多，化學性質和風險水準也相差無幾，”這些電池是靠能源管理軟體來管理的，麥克杜飛談到。

與此同時，行業內的競爭也在逐漸升溫。電驅動運輸協會（The Electric Drive Transportation Association）的報告稱，目前在售的插電汽車和燃料電池汽車已有19種，2016年以前，還將有17種上市。特斯拉公司在提交給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的檔中稱，已有幾家知名公司和新汽車製造商進入或準備進入替代燃料汽車市場。其中包括寶馬、雷克薩斯（Lexus）、梅塞德斯（Mercedes）、三菱、日產、福特、雷諾（Renault）、菲亞特（Fiat）、大眾（Volkswagen）、通用汽車（General Motors）、豐田（Toyota）和奧迪（Audi）。除此之外，中國和其他地方也有電動汽車製造商。

然而，電動汽車市場的規模依然很小。行業組織的資料顯示，美國2013年出售的插電汽車大約為4.47萬輛。雖然該年度電動汽車的銷量已為2012年的三倍，但只占美國1,550萬總銷量1%的三分之一。馬斯克在其博客文章中指出，全世界共有20億輛汽車在路上行駛。考慮到電動汽車數量與燃料汽車數量之間的懸殊差距，“特斯拉公司製造汽車的速度根本不足以緩解碳排放危機的問題。”他在博文中寫道。

管理知識資產

的確，特斯拉公司分享專利之舉確實給自己帶來了某些風險，不過這些風險都是短期的。“顯而易見的風險是，你會讓競爭對手在你已經有用某些優勢的領域快速趕上來。”麥克杜飛談到。“你擁有的差異化餘地會因此而減小。”如果特斯拉公司能遠離其他眾多汽車製造商，那麼，公司的高價政策就能得到更好的支持。

不過麥克杜飛接著談到，特斯拉的品牌形象和聲譽因此獲得的提升等其他優勢，則比公司面臨的潛在風險更重要。沃頓商學院管理學教授泰勒·懷（Tyler Wry）認為，特斯拉的品牌因為分享專利而得到的提升，讓它“很好地宣示了自己的可信性”。他認為，此舉可以在促進電動汽車市場的增長上發揮作用。

沃頓商學院兼職教授、在沃頓高層經理培訓專案（Wharton Executive Education）講授知識資產管理戰略的馬丁·伊裡格（Martin Ihrig）談到，馬斯克的這一行動還能激發競爭性汽車製造商加快創新步伐。“（馬斯克）分享特斯拉公司的部分智慧財產權可促進創新。”他談到。“他遵循的是一個以知識為基礎的戰略。”但伊裡格認為，馬斯克的目的並不僅限於建設一個更大的電動汽車市場以及創建一個更強大的充電站網路。“此舉在吸引人才和迫使該行業更快創新方面也會發揮更大的作用。”他談到。

確實如此，受開放、創新精神和獻身社會使命的感召，最優秀的工程師可能會成群結隊地走向特斯拉公司。“此舉類似于穀歌（Google）和其他公司的作為——做善事、激勵他人。”伊裡格談到。“很多人都想為這樣的公司工作。”在提交給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的檔中，特斯拉公司稱，公司紮根於矽谷“能讓我們招募到在電機工程、電力電子和軟體工程等方面技術過硬的工程師。”

伊裡格談到，即便特斯拉公司分享了受專利保護的技術，公司依然擁有掌握專門技能的工程師和員工，從長期來看，此舉確實是個更好的戰略，因為它能強化公司的核心能力。泰勒·懷表示同意：“擁有專利是一回事，將它們組合到一起是另一回事。”伊裡格認為，就在競爭性汽車公司準備消化吸收特斯拉公司分享的專利時，特斯拉公司的工程師已經開始開發更先進的技術了。“技術領先並不是由專利來界定的，關鍵在於才能出眾的員工。”他談到，他借用了馬斯克6月12日那篇博客文章的表述。

麥克杜飛談到，特斯拉公司的這一舉動同時意在建立行業標準，行業標準能加速新技術的擴散。因為不相容的問題，一個被不同標準分裂成碎片的行業會遭遇更多的增長障礙。他談到，舉例來說，上海就沒有安裝採用特斯拉公司介面的充電站，因為這種充電站不同于其他汽車製造商的充電站。放棄自己的專利，是個“告訴人們‘這個擁有很多不同標準的市場是無法快速增長’這一資訊很有創意的方式。”麥克杜飛補充談到。

除了具有根本性影響的技術以外，知名汽車製造商可能不太願意採納特斯拉公司的其他技術，因為他們已經開發出了自己的專有技術。“很長時間以來，美國的所有大型汽車製造商都在研究電動汽車和電池技術，並申報了專利。”麥克杜飛談到。他接著談到，所以，特斯拉公司提供的東西對發展中國家的汽車公司或者尚未進入這一市場的汽車製造商可能更有吸引力，現在，它們找到了一條捷徑。

不過與寶馬和日產等地位穩固的汽車製造商達成夥伴協定只會對特斯拉公司有利。“它們很有影響力，它們能獲取資金，它們能得到國家補貼，或者說（它們能）影響到國家補貼。”麥克杜飛談到。“無論是專利使用許可本身，還是夥伴關係……我認為，兩種方式的任何一種都能取得良好的成效。”特斯拉汽車公司的表現並不糟糕。該公司在提交給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的檔中稱，2013年，公司的銷售額達到了20億美元，幾乎是前一年的五倍。公司2013年的運營也實現了正向現金流，最近幾年來，公司的淨虧損一直在減少：特斯拉公司2012年的虧損為3.962億美元，2013年則減少至7,400萬美元。

除了汽車製造以外，特斯拉公司還可以開展其他業務，比如說，公司還可以將自己的特有技術為客戶開發成定制化版本的技術，或者許可客戶使用這些技術。“這種方式可以吸引客戶達成超越專利的特許權協定。”麥克杜飛談到。“這也是促進需求的另一個途徑。”其他可能性還有，特斯拉公司可以在其“超級電池工廠”大規模開展電池製造業務——這也是一項可能超越該公司汽車銷售的業務。

特斯拉公司表示，一旦公司可規模化生產電池，汽車量產一年後的成本會降低30%以上。從而，電動汽車的價格也會因此而下降。特斯拉公司的汽車有很多擁躉，但價格卻讓很多人望而卻步。“如果馬斯克把特斯拉運動版轎車的價格降低到3.5萬美元，我就會買一輛。”ZDNet資深技術編輯詹森·珀洛（Jason Perlow）在6月13日的一篇專欄文章中寫道。“如果克萊斯勒（Chyrsler）、福特、通用汽車以及其他汽車製造商利用特斯拉的技術能將家用電動汽車的價格降低到2.5萬美元或更低，那麼，我們就能成就一個行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