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分枝：小額信貸能在美國紮根發芽嗎？

從放高利貸者，到救世主，小額信貸機構已經被比喻成很多東西了。但是，加州州立大學多明尼戈斯山分校（California State University in Dominguez Hills）金融學教授和沃頓商學院兼職金融學教授塔伊布·沙比爾（Tayyeb Shabbir）更喜歡將它們比喻成植物。他談到，如果你將一株植物從原產地移栽到孟加拉這樣的國家，並將它栽植到氣候類似的土地上，那麼，它很可能會茁壯成長。但是，如果你將它連根拔起，並將它移栽到氣候寒冷的地區，比如說，費城，那麼，這株植物很可能就會死掉，除非你對它倍加留意，或者培育出一種雜交新品種。

美國小額信貸機構（MFI）的情況也一樣。“觀察這些極具創新性的機構在美國環境的成長歷程會是很有趣的事情，因為就其複雜性和動態而言，美國的小額信貸機構與發展中國家的同類機構大相徑庭。”沙比爾談到。

現在，美國已經成了362家小額信貸機構的大本營——有些來自國外，其他的則是土生土長的機構。這些機構是否能通過提供小額貸款和其他銀行產品而興旺起來尚需拭目以待。對美國所有參與其中的機構來說，與小額信貸機構業已根深葉茂的發展中國家相比，因為擁有完全不同的法規環境和文化背景，所以，向非常貧窮的人借貸小額資金是頗為棘手的工作。

自20世紀80年代開始，美國就有了類似於小額信貸的業務，啟動該項業務的機構包括芝加哥的河岸銀行（ShoreBank）和蒙大拿州的婦女經濟發展中心（Women's Economic Development），它們向窮人提供金融服務。但是，它們進入幾年之後，這個行業才初具規模。隨後，監管漸漸走向如何改善社區金融機構運營方式的方向。一個重要的轉捩點出現在1991年，當年，拉美小額信貸的先鋒安信永國際（Accion International）在美國開門營業，並最終成了美國最大的小額貸款人，截止到2010年1月，該機構發放了總金額超過1.19億美元的大約19，500筆小額企業貸款。

在過去幾年中，美國的小額信貸業務出現了另一個轉機。2008年，孟加拉的小額貸款先鋒格萊瑉銀行（Grameen Bank）（在孟加拉語中，“格萊瑉”意為鄉村的，所以也有人稱其為“孟加拉鄉村銀行”。）在紐約布魯克林區開設了第一家分支機搆美國格萊瑉銀行（Grameen America）。翌年，2005年成立於三藩市，但其目標是發展中國家小額信貸機構的點對點小額貸款線上服務機構Kiva（Kiva源自斯瓦西裡語，意為“成交”的意思。——譯者注），開始與美國的小額信貸機構達成夥伴關係。

可是，小額信貸在美國為什麼會在這個時期漸趨成熟呢？信手拈來的答案是走走停停的經濟復蘇。隨著傳統金融機構持續收縮貸款總量，金融記錄乏善可陳的小企業業主紛紛倒閉。設在加利福尼亞州聖約瑟的小額信貸機構機會基金（Opportunity Fund）的公關部經理凱特琳·麥克沙恩（Caitlin McShane）認為，此外，因為“人們紛紛轉向自雇”，所以，他們需要為其創業型企業提供資金支持。

設在倫敦的智庫金融創新研究中心（Center for the Study of Financial Innovation，簡稱CSFI）小額信貸研究部主任薩姆·孟德爾松（Sam Mendelson）指出，除了經濟形勢意外，全國數量龐大的“無帳戶者”（unbanked）——即得不到金融服務的低收入美國人——也逐漸認識到了小額信貸的作用。聯邦存款保險公司（Federal Deposit Insurance Corporation，簡稱FDIC）2009年進行的一項具有標誌性意義的研究表明，近900萬個美國家庭（占所有家庭數量的大約8%）是“無帳戶者”，另有2，100萬個家庭是“缺乏銀行服務者”（underbanked）——即那些不經常使用主流金融服務的客戶。類似於這類的研究結果刺激了創建小額信貸機構的投資，這些投資來自大型基金會和小額信貸機構的創建者，正是它們讓很多小額信貸機構存續到現在。

的確，在美國，小額信貸只是信貸總量的一小部分。微型企業創新、效能、學習和宣傳基金（Microenterprise Fund for Innovation, Effectiveness, Learning and Dissemination，FIELD）進行的“微型企業普查”（Microenterprise Census）顯示，2008年，小額信貸機構發放了總額為1億美元的約9，100筆貸款，與同一年度主流金融機構發放的總量為2，060億美元的620萬筆小企業貸款比較起來，小額信貸確實相形見絀。

相對而言

美國小額信貸機構發放的個人貸款的規模，是另一個值得注意的差別。舉例來說，安信永國際在美國發放的貸款平均金額為7，000美元，而其他地方則為200美元。正如沙比爾談到的，當然，在秘魯和印度等欠發達國家，每1美元貸款的“延伸度”（stretches）比美國要深遠得多。

儘管美國的貸款規模相對較大，不過，全國的監管機構都不允許小額信貸機構收取高利息，而在發展中國家，向小額貸款收取高息已經是盡人皆知的事情了。格萊瑉銀行在孟加拉發放的創業企業普通貸款的利息是20%；美國以外的很多小額信貸機構收取的貸款利息更可高達50%。在美國，從密歇根州的7%到科羅拉多州的45%，各州的利息上限各不相同。

因此，美國小額信貸初創機構的成本很高，為了維持小額信貸機構的運轉，它們需要“指數級”的更多津貼和捐贈。雖然安信永國際在世界其他地區的分支機搆已經可以通過發放貸款的收入自立了，不過，該機構在美國的狀況則大相徑庭。安信永國際美國公關部主任蘿拉·考齊恩（Laura Kozien）表示，單靠小額信貸是無法讓機構自立的。“我們在每筆貸款上都會虧損。”她談到。“隨著貸款總量的增長，我們每筆貸款的虧損會逐漸減少。但是，要想自立，我們需要迅速增加貸款總量，同時，輔之以創造收入的其他業務。”

文化是另一個需要考量的因素。在孟加拉，格萊瑉銀行和很多小額信貸機構一樣，都要求其客戶（通常為婦女）在當地結成小組，並為小組中其他人的貸款提供共同擔保。大部分人的認同，或者群體的擔保，是這些貸款的附加條件。所以，對格萊瑉銀行的一位借款者來說，違約不但意味著會與出借人發生衝突，而且還可能被社區排斥在外——有專家認為，在點對點借貸頗為普遍的發展中國家，這正是還款率極高，而且承保費用很低的一個重要原因。

但是，沙比爾也談到，點對點借貸的模式在美國並不普遍。與發展中國家相比，美國組織嚴密的社區極少，而且貸款機構更關注個人，“這裡沒有像發展中國家那樣的緊密社會關係，這種關係是更傳統的社會的標誌” 他談到。為應對這種背景，有些小額信貸機構——其中包括安信永國際和機會基金——通過為每筆貸款保險的方式來開展一對一的借貸業務。（然而，就像其他幾家小額信貸機構一樣，母公司點對點貸款模式也讓美國格萊瑉銀行陷入了困境。）

另一個差別是，小額信貸機構在美國往往形象低調。機會基金的麥克沙恩認為，這讓它們找到潛在借款人——並獲得他們的信任——更加艱難。

此外，美國的小額信貸機構還面臨著各種提供短期小額貸款機構的更多競爭，這類機構包括“發薪日放貸者”（payday lenders）——發放貸款以幫助借款人在下次發薪之前保持收支平衡的機構——以及信用卡公司等。“與發展中國家不同的是，美國的企業家可以從其他管道獲取資金，而且還有貸記等其他選擇。”沃頓商學院管理學教授凱斯·魏格特（Keith Weigelt）談到。

真正的底線

然而，有專家強調說，小額信貸——無論是美國，還是其他地方的小額信貸——不只是金錢易手的業務。“不提供任何支援，只是一筆連著一筆地發放貸款是愚蠢的行為，是極具破壞性的生存方式。”金融創新研究中心的孟德爾松談到。

“在美國，金融問題的迫切性要稍遜一籌，因為你可以‘刷爆’（max out）自己的信用卡，此外，你還有籌措資金的其他資源。”沙比爾補充談到。所以，小額信貸“不能只是提供資金，而且還要提供教育、創業技巧和領導力等其他服務。” 微型企業創新、效能、學習和宣傳基金進行的微型企業普查表明，大部分小額信貸機構都會提供某些培訓，比如，教導借款人如何起草商業計畫書並將其推銷出去，並為它們提供某些技術性支持，比如，教他們準備現金流量表等。安信永國際的考齊恩談到，她所在的組織在確保美國的借款人弄清整個借貸程式——從獲得信用分數，到精明地管理債務——方面就花費了很大力氣。

隨著小額信貸機構的成熟，加之它們建立起來的基礎堅實的可靠性，現在看起來，這個行業在美國的未來要比此前數年的預期光明得多。“這是我們的時代，不只是美國的經濟狀況使然，而且還因為高效的小額信貸出借人擁有的長期記錄，此外，人們也開始信任它們了。”麥克沙恩談到。

除此之外，奧巴馬政府也在為小額信貸行業提供支援。根據《2009美國復蘇與再投資法案》（American Reinvestment and Recovery Act of 2009），政府為小企業管理局（Small Business Administration）劃撥了5，000萬美元的資金，用以為微型企業提供貸款，微型企業是指擁有5位或者更少員工、希望得到單筆貸款的額度不超過5萬美元的企業。《2010多德-弗蘭克華爾街改革與消費者保護法》（Dodd-Frank Wall Street Reform and Consumer Protection Act of 2010）的一個條款也規定，要建立貸款虧損儲備金，以鼓勵社區發展金融機構開展小額信貸業務。

然而，有專家認為，小額信貸機構數量的增長，並不一定會使這個行業更加強壯。考齊恩認為，對這個行業更有益的措施是在現有的小額信貸機構中投資，以便讓它們取得更大的經濟規模，並使其運營成本保持在低水準。“將小額信貸發展為規模經濟的問題之一是這個行業過於‘破碎’。”考齊恩談到。

很多觀察人士認為，無論規模如何，美國的小額信貸都無法達到它在其他國家的發展程度，也無法產生它在其他國家所產生影響。相反，小額信貸會一直是某些市場的創業企業家籌措資金的利基產品。“我認為，小額信貸在美國不會成為推動孟加拉社會變革的那種動力。”沃頓商學院的魏格特教授談到。“但是，它在這裡的存在本身就很重要，對此，我深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