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身CEO與風險決策

當董事會期望公司業績保持長期增長，並對那些推動業績增長的最佳商業戰略實行獎勵時，首席執行官(CEO)對風險的好惡程度便成了一個關鍵考量因素。

沃頓商學院金融學教授尼克萊·羅薩諾夫(Nikolai Roussanov)和美國坦普爾大學福克斯商學院教授帕維爾·薩瓦(Pavel G. Savor)共同撰寫了一份名為《管理者的婚姻狀態和風險觀》(Status, Marriage and Managers’ Attitudes to Risk)的研究報告，這份報告分析了CEO的婚姻狀態對其投資決定的影響。兩位研究者發現，不管是男性還是女性，單身CEO的商業行為往往更加積極，而已婚CEO通常更為謹慎。

在接受沃頓知識線上的視頻採訪時，羅薩諾夫對以下問題進行了闡述：如何將研究中的發現應用到對公司新任領導的選擇中；離婚法在研究中發揮的作用；除了在CEO工作方面，研究結論還可能有哪些啟示意義？

以下為整理後的訪談內容： 

沃頓知識線上：在這項研究中，您想要解決那些關鍵問題？

羅薩諾夫：在金融領域中，我們非常想瞭解風險以及人們看待風險的態度在投資行為決策中的作用，因為投資行為對經濟長期增長的重要性顯而易見。帕維爾和我特別想知道，一個人的婚姻狀態或生活中的婚姻變故是如何影響其做重要風險決策的。一般而言，婚姻狀態並沒有被當成影響經濟決策，特別是風險型決策的重要決定因素。但是出於經濟和心理的雙重考慮，我們認為婚姻狀態可能確實非常重要。

我們對許多美國上市公司CEO的風險決策行為做了調查，共收集了1500家上市大公司CEO的婚姻狀況資料，並分析了單身CEO和已婚CEO所管理的公司在商業行為上的不同之處。 

沃頓知識線上：您的研究有何發現？

羅薩諾夫：我們發現，與已婚CEO的公司相比，單身CEO管理的公司會採取更加積極的投資行為，設定各類資本支出標準時也是如此，在某種程度上，單身CEO公司的創新活動、研發以及收購行為也要積極得多。然而從股票收益的波動程度來衡量，這種積極對單身CEO的公司則意味著更大的風險性。

沃頓知識線上：研究得到的哪些結論最出乎您的意料？

羅薩諾夫：讓我們頗感意外的是這兩類公司的差別非常大。我們發現，如果不考慮這兩類公司其他方面的諸多差別，你會發現單身CEO管理的公司把超過75%的流動資產用於投資公司各類建設活動，如資本支出或研發。導致這種不同的部分原因在於單身CEO所經營的公司規模都比較小，公司成立時間較短。這些公司的成長往往更快，投資也就更多。

但是，即使把我們可以觀察到的各類差別考慮進來，我們會發現這兩類公司之間仍然存在著巨大差別。單身CEO管理的公司在投資上比已婚CEO公司高出10%，而且兩類公司在股票收益波動方面也是天差地別。 

沃頓知識線上：您的研究結果對公司業務或是對CEO自身有什麼現實意義？

羅薩諾夫：最關鍵的現實意義就是，一個CEO所做的決定代表的不僅僅是他的家庭或他個人，也代表他領導的整個公司，而他的個性和個人人生階段會影響他的決策。所以董事會可能需要瞭解公司領導者或經理的個人狀況，因為這將會影響他們所要面臨的風險決策和投資決策。 

沃頓知識線上：您為什麼認為單身或已婚會影響CEO 的風險決策？生活中有哪些特殊變化會影響到投資行為？ 

羅薩諾夫：我之所以認為婚姻狀況會影響風險決策，原因之一是婚姻經濟學。為了得到一個潛在的伴侶，一個單身的人很明顯會與其他單身人士競爭，而競爭的重要籌碼之一便是各自的社會經濟地位。就算像大多數CEO一樣處在財富分配的上層，你的財富多少，成功與否都可能對你的擇偶產生影響。這可能是CEO決策時的一個驅動因素。

當然另一個驅動因素就是，已婚人士要照顧家庭，所以他們更趨向於規避風險，做決策時更加審慎仔細。我們不確定這一因素對經濟富裕的人，可能就是那些CEO是否足夠重要，但這應該是一個潛在的考慮。其他介乎這兩種可能之間的便是心理方面的因素了，這差不多是由生物進化決定的。事實上生物進化學中有研究表明，相對來說，單身男性尤其激進，而且樂於冒險。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與我們研究中提到的婚姻狀況有所聯繫，但這可能只是一個純粹的生物驅動因素，我們顯然無法對此定論。 

沃頓知識線上：如果我是公司董事會中的一員，我現在想選拔一個CEO，根據研究成果，您能就新的規則、程式變化以及選拔策略給出一些建議嗎？

羅薩諾夫：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是，在聘用或解雇管理者時，有多少董事會真正考慮了他們的個人生活狀況。從某種程度上說，這種做法並不合法。但是在決定CEO的薪酬待遇，特別是給CEO多少獎金（比如以期權的形式）的時候，CEO對風險的承受或規避態度就非常重要。因此，瞭解他們的個人情況，婚姻狀態，以及他們是否正在找尋伴侶，都可能影響CEO薪酬待遇與公司業績之間的關聯程度。公司希望鼓勵其CEO接受更多風險或回避風險，如果一個CEO管理的是一家快速成長的公司，他可能會過分謹慎，此時公司董事會就希望以專門期權為獎勵，鼓勵CEO接受更多風險。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如果你的公司投資機會並沒有那麼豐厚，或者公司需要以一種相對保守的方式發展，而你的CEO恰好年輕且單身，此時你可能就需要適當調整CEO的薪資待遇，收緊他的風險投資胃口。 

沃頓知識線上：除了全世界CEO和公司董事會，您的這項研究還能應用在哪些方面？

羅薩諾夫：我認為這些研究結果的潛在應用面非常廣，可以應用到整個商業界。我們之所以把研究目標對準CEO，是因為這一群體面臨的潛在風險可以足夠大，而發現這其中的影響，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令人非常驚歎。但是我們也可以把其他低一級的管理者考慮在內，他們同樣也在做風險決策。我們也可以考慮財富管理行業，在這一行業中，風險決定一切，風險決策處於行業的中心位置，風險與收益之間的權衡是成功的關鍵決定因素。所以，我們認為上面所分析的因素在這一行業同樣奏效。

沃頓知識線上：您覺得您的研究是否打消或解決了公眾、媒體和其他群體持有的一些誤解？

羅薩諾夫：我認為人們對管理者存在一個潛在的誤解，認為他們都如機械人或機器一般永遠做著正確的事情，這一印象的形成是因為經濟學家推波助瀾。在有些事情上，管理人可以通過合理的方式把成果最大化，但問題在於有些事情指的是哪些事情。在這項研究中，我們想要說明的是個人私生活中的變化會通過一些方式影響管理決策，而我們的大部分商業決策觀並不能對這些方式做出解釋。

沃頓知識線上：您能談談您的研究和關於這一話題的其他分析有什麼不同之處嗎？

羅薩諾夫：還沒有人研究過婚姻狀態對CEO決策的影響，但是有很多研究試圖瞭解CEO的個人性格對公司業績的推動作用。我認為我們的研究方法中特別重要的一點是，我們所關注的個人特徵並非屬於單一個人的固有特質，而是他們早期的一些生活經歷，或者是像種族、性別這一類特定且不可更改的特徵。

我們想知道，一種隨時間推移而發生內在變化的個性特徵是如何對個人行為產生影響的。現在有些人可能會說，在我們的研究物件中，有些人天生就能承受更多風險，他們往往會保持單身，而有些人個性本就趨於保守，他們也更希望結婚。我們希望在研究中把這種簡單的解釋排除在外，因此我們關注的是婚姻狀態的預測因素，通過這些因素，我們可以觀察到變化的婚姻狀態所產生的影響，而不是一個固有的個人特質。

為此，我們研究了美國各個州有關離婚的法律及其不同之處，得出的結論就是離婚法會影響人們結婚的動因，對那些經濟富裕的人來說尤其如此。特別是一些州法律規定夫妻共有財產，富人離婚的代價就會高出許多，所以對他們來說，首先結婚的代價可能就相對昂貴。假設其他條件平等，州法律的婚姻規定便成為那些擁有特定社會地位的人結婚與否的考量因素。

在那些夫妻財產共有的州，CEO確實更趨向於保持單身。正像我們的邏輯所推斷的，這些CEO更願意投資公司，冒更大的風險，這說明我們的研究發現並不只是局限於這兩類不同的人，而是要說明婚姻因素是如何影響個人風險決策的。 

沃頓知識線上：下一步您將研究什麼？您認為還會有什麼後續研究？ 

羅薩諾夫：我前面已經略微提到了，而且這個方向也很有意思，那就是研究婚姻狀態對財富管理者的風險決策影響，比如那些避險基金經理人、共同基金經理人，還有那些每天都要面臨風險決策，而且要對風險、風險和收益權衡做出更加迅捷反應的個人。我們已經把這一研究方向明確列入今後的議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