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顛覆性創新”在順其自然地發展嗎?未必如此……

商學院的經濟理論通常不會成為大眾媒體討論重點。但是,沒有哪種理論能像顛覆性創新那樣全面滲透社會。該理論描述了一種新產品或服務是如何通過帶來新的簡約性、便捷性和可負擔性,從而改變現有市場並且最終取代和重新定義現狀。在6月23日的《紐約客》的一篇文章裡,吉爾-萊波雷(Jill Lepore)對理論本身的可靠性及背後支撐的學識發動了進攻。她還推翻了這種理念在純商業領域之外的各種場合的濫用。

“18世紀是接受進步的時代,19世紀是革新的時代,20世紀出現了快速增長以及隨之而來的創新。我們的時代在被顛覆,除了它具有未來主義的意義,這是一種返祖現象,”哈佛大學美國歷史學教授萊波雷寫道。“這種歷史性的理論,是建立在對金融崩潰的廣泛焦慮基礎之上的,以及對全球性災害和不可靠證據的末日恐慌。”

哈佛商學院教授克萊頓-克裡斯坦森(Clayton M. Christensen)是顛覆性創新理論之父,他于1997年在《創新者的窘境》一書中首次提出顛覆性創新,這是針對彭博商業週刊採訪時提出的批評的首次回應。他在文中稱萊波雷的文章是“不誠實的犯罪行為”。他接著稱,萊波雷“極其過分地打破了所有學識規則,同時她又指責我打破了這些規則。事實上,她指責的《創新者的窘境》一書中的所有觀點,我在後續的書作或文章中都有提到。每一個觀點!如果她是貨真價實的學者,而不是像她假扮的那樣,她應當讀過[這些文章]。”

萊波雷的論戰可能、也可能沒有預示顛覆性創新結果的前兆,作為針對所有學術弊端的下意識的答案,但是毫無疑問,它為論戰注入了強大的活力,該理論曾經是分離的及比較中和的。“我堅持認為,這種互動是健康有益的,”沃頓商學院管理學教授拉胡爾-卡普爾(Rahul Kapoor)說道。“它可能對該術語的使用和應用起到一定規範作用,使之更接近于研究本意。”

現在,人們通過很多不同的方式在使用“顛覆性”這個詞語,“而且變得十分草率,” 沃頓商學院運營和資訊管理學實踐教授指出,“這表明克裡斯坦森的理念取得了成功,已得到了廣泛認可。但把所有濫用行為歸罪於他是不公平的。另一方面,我們應當討論的是‘顛覆性’一詞被濫用的程度,以及我們應當擔心無所不在的[顛覆性]技術。對[濫用]行為進行指責是很容易的,而且萊波雷在這方面功不可沒。” 

塑膠積木和集成創新

克裡斯坦森贊同萊波雷的是,顛覆性創新是一種概念,這種概念已經滲透社會各個領域,而且目前在被亂用一氣。他對顛覆性創新的定義是,這股後起力量創造了全新市場,最終取代了舊的市場。

關於萊波雷的文章,他對商業週刊表示,“在最開始的兩三頁裡,她的動機似乎是試圖遏制‘顛覆性’一詞的濫用行為。‘顛覆性’一詞被用來證明所有人想要做的事是合理的,無論是企業家還是大學生。我讀到這裡感到很高興,因為站在她這邊的一些人開始加入我的陣營,努力對這個很有用的理論進行規範和理解。我已經為此努力了二十年。”

其他許多人對此表示同意。但是除此之外,羅伯遜提出與克裡斯坦森和萊波雷截然不同的觀點。“她提出,顛覆性創新既沒有好的證據支撐,也不具備預測能力,但是她也沒有提出任何答案,”他指出,“如果我是首席執行官,我發現這種顛覆性技術侵入了我的行業,我該做什麼?”他補充道,同時,萊波雷並沒有遇到克裡斯坦森理論的虛假原則。“克裡斯坦森表示,我們必須通過接受顛覆性技術來對顛覆性作出回應,或是滅亡。克裡斯坦森的意思是,在別人對你進行顛覆時,先自我顛覆,我認為這不是永遠的答案。”

羅伯遜指出,很多公司存活下來,並非通過改變他們基本的商業模式,而是在其戰略中整合新的技術。羅伯遜是《一磚一瓦:樂高如何重寫創新規則及稱霸全球玩具業》一書的作者,他提出,荷蘭公司受到虛擬遊戲的威脅,包括諸如“Minecraft”這類遊戲,在遊戲裡,線上社區的居民在虛擬世界裡進行建造和摧毀工作。“它是一個好遊戲,而且比樂高塑膠積木更便宜,”羅伯遜指出。

但是樂高進行了創新,並且將其融入了新的公司,對公司的核心業務增加了需求:一部動畫長片。《樂高大電影》在全球總票房超過4.63億美元,目前是2014年最賣座電影。“我認為樂高想要重新打造未來遊戲,”羅伯遜說道,“核心業務正在燒掉很多錢,我知道有部分資金用於實驗室,他們正在研究不同遊戲方式來讓孩子們玩耍。他們嘗試和失敗了多次,想要創造一些完全不同的遊戲,但是他們會繼續努力,直到做對為止。”

顛覆性是否消滅了核心商業模式?“並不儘然,”羅伯遜說道,“這是否表示,你應當預測它會如何影響核心業務?當然需要。我們必須永遠尋找下一波大趨勢。在20世紀90年代末,[樂高]從核心業務轉型,不再聚焦於積木。一切都是圍繞創新展開,這幾乎讓公司破產。”

卡普爾一直在關注的是,這些問題在醫藥行業是如何發生的,醫藥行業對創新的投資一直存在,但是“這些發現很難進入研發和市場。”卡普爾和湯瑪斯-克魯特(Thomas Klueter)合著了一篇研究論文,標題為“解碼適應性和嚴格性謎團:醫藥行業的現任企業對基因療法及單克隆抗體技術的追求”,該論文發表在《管理學會雜誌》,他們提出,現任公司沒有在顛覆性技術方面進行投資,這是一種誤解。

相反,論文提出,“根據內部和合約研究而尋求的研發,很大程度受到現任公司的戰略決策者及內部資源配置流程的影響。這些組織特性在促進公司的可持續技術發展,但是它們會引起慣性壓力,尤其當技術體制是顛覆性的時候,而且很難獲得資源和支持來進行後續研發。”另一方面,由聯盟和收購提供支援的創新得到這些壓力的保護。

卡普爾將他的論文視為“幫助這些想法以更精妙的方式演進。”研究人士指出,“當我們思考為何很難讓公司來接受新的創新和新技術,並不是說這些公司看不見,他們看得見。只是,在創新架構的語境裡,給予這些和現有業務模式格格不入的想法以同樣的優先權,這是很難的。這在20世紀90年代的研究論文裡面並沒有明確解答……在[這篇]論文裡,我們談及已有公司採用的不同方法,來克服這些慣性壓力。我們認為它提出了一個更微妙的方法,來讓我們瞭解如何看待這些問題。” 

為什麼在哪裡是重要的

創新發生在公司何處,這點重要嗎?彼得-科恩(Peter S. Cohan)認為這點很重要。麥斯是威爾斯利巴布森學院的商業戰略和企業家的導師,他和管理諮詢及風投公司Peter S. Cohan & Associates的彼得-科恩提出,克裡斯坦森的理論是有缺陷的,並引用了克裡斯坦森特別錯誤的名言,即顛覆性創新是發生在各個子公司的。

“當首席執行官發起轉型的時候是有效果的,”科恩指出,“如果是專門設立的,就像克裡斯坦森所說的,是為了‘對母公司發起挑戰’,依照這樣的機制推進,焦點不在為客戶創造價值。[子公司]無法得到資源,而且首席執行官不具備整合資源的權力。如果首席執行官牽頭,他會首先聚焦于客戶尋求的問題。必須推出優於競爭的服務或產品。當變革發生時,只有首席執行官願意採取短期經濟手段。

科恩指出,有一家公司願意在轉型過程中承擔短期犧牲,這家公司就是Adobe。“該公司之前銷售套裝軟體,但是自從2011年起,公司開始將軟體作為服務,使用者通過月付方式,從雲端下載最新版本。短期的現金流比原來少得多,而且當時的收入及盈利狀況也不盡人意。但是Adobe的股價翻了一倍多,因為他們很好地向客戶及投資人說明他們在轉型期間做的事。他們所做的超出預期,因為這是客戶真正喜歡的產品。”

如果克裡斯坦森的理論在某些方面不是很有效的話,決不能說他的研究是毫無用處的,很多人表示。沃頓商學院運營和資訊管理學教授克利斯蒂安-特爾維施(Christian Terwiesch) 指出,他發現萊波雷的理論“過於苛刻了,”人們很容易抱怨這種模型及其實驗論證方法是不完美的。

“我們來看創新主題的暢銷書《創新者的窘境》及《藍海戰略》,” 特爾維施說道,他是沃頓商學院麥克創新管理研究所的聯席主任。“瞭解此類研究背後的研究方法是很重要的。在兩本書作裡,作者通過常年思考和對行業觀察,腦海裡已形成某個框架。然後他們尋找資料,將這個框架做成業務範圍,創建經驗基礎的外觀。”但是,在所有社會科學中,特別在企業裡,經驗基礎是不可靠的,特爾維施指出,“我們沒有在醫藥界裡的那種隨機控制的實驗:讓50個首席執行官使用克裡斯坦森框架,另外50個首席執行官不使用這個框架,然後看誰最後勝出。這類研究壓根就不存在。”

如果排斥克裡斯坦森的研究工作,那會遺漏一些有價值的東西,他說道,“我和數十家開展創新和戰略的公司合作過,”特爾維施指出,“我發現顛覆性創新這個模式很強大,雖然我充分意識到,這不會是普遍真理。它能有助於組織進行討論;為組織提供框架,而且[鼓勵他們去]對戰略進行思考。就是這樣,但是這已經很厲害了。所有模型和框架都是錯誤的。現實永遠是更為複雜。它們都是錯誤的,但是有一些是有用的。” 

希望顛覆性消失?

但是,顛覆性創新能否應用於社會的每個領域?更為重要的是,是否必須應用?萊波雷在她的論文的第一部分闡明了顛覆性理論的要點。但是她提出了更大的或是放大的理論,資本主義在顛覆性創新的實踐過程中,本身已經變得錯亂了。

“創新和顛覆性這兩個理論源於商業領域,但是一直應用於價值和目標與商業價值和目標相差甚遠的領域,”她寫道,“人們不是磁碟機。公立學校、高校、教堂、博物館和很多醫院,這些都經受了顛覆性創新,都有收入、開支及基礎設施,但是它們不是行業,不像那些硬碟驅動器、卡車發動機或紡織品那樣的行業。從這個意義來講,新聞學不是行業。醫生對病人擔負責任,教師對學生、牧師對信徒、策展人對公眾、新聞記者對讀者,都擔負著收入之外的責任,而且從根本上有別於企業管理層對員工、合夥人及投資人的責任。”

但是,簡單的說,將顛覆性創新分層於某些領域是不恰當的,這並不代表顛覆性不會在某天不期而至,其他人指出。羅伯遜說道,“可怕的是,當某些新技術出現,而且改變了你的公司運作方式,可能是教育、高科技或網路什麼的。我認為,克裡斯坦森之所以得到很多共鳴,是因為他認識到這種情況已經發生在[很多地方]。”

在萊波雷看來,克裡斯坦森在與亨利-艾林(Henry J. Eyring)共著的《創新大學》裡招致了批評,他將高等教育(在這裡指的是哈佛)歸於萊波雷稱之為“被廣泛誤導的企圖,將21世紀的指導標準應用於17世紀的指導標準。”但是羅伯遜反駁道,“顛覆性不會發生在教育領域,這是很愚蠢的。聽上去就像有人在20世紀90年代所說的那樣,而他們的公司後來就倒閉了。”

羅伯遜並不是假裝什麼都不會改變,或提議所有都會改變,他提出的是第三種可能性。“事情不會是相同的,但並不是完全不同,”他指出,“未來的大學將會有一些技術部件,[事實上],現在的大學已有。哈佛商學院正在提供MBA預課程,這是線上的虛擬課程,幫助你準備參加MBA。這並不表示學生不會在開學第一天不出現在波士頓。但是,這難道不是一種有趣和重要方法,幫助開啟一種體驗?”

約翰霍普金斯商學院教授萊維-阿隆(Ravi Aron)表示,我們必須記住,顛覆性創造了大量的贏家。“如果大學將兼職教授和線上課程進行結合,來覆蓋提供課程所需的成本,同時壓低學術市場對博士的需求,這將有助於遏制教育成本,同時擴大影響力。”同樣地,阿隆補充道,在唱片行業中,顛覆性也會使很多消費者及音樂家獲益,他們不再需要通過市場專家將他們的產品推向市場。“當市場對經過傳統訓練的音樂家的需求開始減少,數位傳輸音樂使得傳統音樂的途徑變得更加大眾化。”他說道。

和萊波雷一樣,阿隆指出,但是,這種顛覆性不可能在沒有潛在的可怕後果的前提下,延伸進入社會的所有領域。“顛覆性框架被誤用的原因在於,缺乏對企業目標函數的理解,”他說道。

公司的目標函數可以通過稅息折舊攤銷前收益來理解,他指出,顛覆性在這種語境中有一定意義。“但是,諸如大學、醫院或政府資助的基礎設施項目,例如公共交通或機場,這類企業的目標函數與稅息折舊攤銷前收益和淨利潤是非常不同的,”阿隆指出。“顛覆性往往由顧問和大師來說明為何這些企業會失敗。事實上,這些公司未能將其目標函數最大化,顧問認為他們應當這樣做,它們正在受到損失。這類似于顛覆性顧問告訴維亞納愛樂樂團,‘如果你們可以實施持續生產力改進的計畫,就可以完成《未完成的交響樂》’‘顛覆性顧問’提出的解決方案可能是瑣碎的,也可能是具有災難性危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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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顛覆性創新”在順其自然地發展嗎?未必如此……." China Knowledge@Wharton. The Wharton School, 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23 七月, 2014]. Web. [29 April, 2024] <http://www.knowledgeatwharton.com.cn/zh-hant/article/7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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