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中國經濟繁榮，中國的中小企業日子並不好過。一方面，中小企業的固定成本在不斷上升。另一方面，隨著全球經濟形勢的惡化和人民幣的升值，來自海外客戶的訂單正在減少。仿佛這些還不夠，維持中小企業運營所需的資金變得越來越難以籌措，且融資成本越來越高。
根據中央政府的命令，銀行已經開始總體壓縮銀行貸款。10月24日，總部位於倫敦的Capital Economics發佈的最新研究表明，第三季度銀行新增淨貸款同比僅略有上升：從1.65萬億上升至1.73萬億元（相當於從2600億上升至2720億美元）。但是，按照中國人民銀行使用的更廣泛的定義，融資總額接近2.5萬億元，同比下降了近三分之一。
這令人擔憂嗎？Capital Economics的首席中國經濟學家馬克·威廉（Mark Williams）在研究報告中指出：“中國政府官員對信貸總額增長的控制至少要持續一段時間，但其代價是將更多的借款人推向不受監管的地下貸款機構。”
實際上，銀行貸款最近達到了創紀錄的高水準，政府緊縮銀行貸款的初衷是為了避免金融部門的崩潰，但這也同時加劇了中小企業面臨的困境。無論緊縮的意圖和目的是什麼，政府推行的信貸緊縮將中小企業擠出了正規信貸管道，並且正在助長高利貸和其他黑市貸款業務：參與者包括典當行、信託基金、甚至富裕人群等等。
香港的經濟和政治諮詢公司絲綢之路的董事總經理辛馮德（Ben Simpfendorfer）表示：“私人貸款的數量在過去幾年出現了爆炸性增長。”你越是擠壓正規市場，越多的企業就會被擠入黑市，最終形成一個兩級的或平行的銀行體系。”
破產倒閉
非正規銀行體系也並非中國所獨有。位於New Paltz的紐約州立大學經濟學教授薩拉·徐（Sara Hsu）表示：“縱觀歷史，世界各地一直都在使用非正規銀行體系。在美國銀行系統正規化之前，有些一般性商店會向企業和個人提供貸款和信貸額度。
中國的非正規銀行系統也不是最近才出現的。多年以來，它一直是中小企業金融支援的重要來源。但地下銀行系統肯定是有風險的。今年，接二連三地出現了多起貸款違約、企業倒閉的事件，社會影響很大。有人擔心非正式貸款人不是在支援中小型企業而是在助長投機。
該問題的部分原因在於，中國的銀行（其中有幾個已經躋身世界最大銀行之列）寧願把重點放在服務大型國有企業（國企）客戶，而不是中小企業。位於上海的中歐國際工商學院（CEIBS）金融研究中心副主任劉勝軍教授表示，銀行面臨的最大挑戰之一是，他們不能為自己的儲蓄和貸款產品設定利率，其利率必須保持在中國人民銀行設定的基準利率上下1％的範圍之內。他在最近發表在《環球時報》的文章中表示，目前一年期存款的利率為3.5％，一年期貸款的利率為6.56％。由於銀行無法調整其貸款利率以反映不同的客戶的貸款風險，銀行不願向中小企業貸款。
隨著地下錢莊數量的增加及其貸款利率的上升，中國的監管機構變得緊張起來。溫家寶總理已發出公開警告，指出了地下借貸的危險性，有時候其利率甚至超過100％。在十月初的溫州市訪問期間，當地媒體引述溫家寶指出：“應採取有效措施遏制高利貸的趨勢，打擊非法募捐，並妥善處理抵押物和資金短缺的問題，以防止風險在區域範圍內蔓延和不斷變化。”
非正規銀行體系的確切規模無法確定。政府的估計是大約4000億美元。但也有人說其實遠遠不止這個數，其實要高得多。即使中國的國有銀行也會提供另類信用。例如，銀行找到那些可以提供企業貸款的人群後，以“委託”貸款方式充當中間人角色。據彭博社報導，去年委託貸款占社會融資總額14.27萬億的近8％，而2002年的占比僅為0.9％。社會融資指貸款和其他資金來源，如股票和債券的回報。
此外還有很多其他信貸來源。渣打銀行的一個報告顯示，典當行及貸款擔保人（兩者均不歸中國人民銀行監管）也在和小額貸款公司競爭，小額貸款公司的貸款業務也已經超越了原有的、監管規定的範圍。國企也想在貸款業務上分一杯羹，這讓事態更加複雜。總而言之，辛馮德表示：“富人正在尋求辦法提高投資的回報。”
溫州模式
溫州向來以企業家精神而聞名遐邇，但是中國的地下錢莊也是在20世紀90年代在溫州開始興起。中歐商學院的劉教授表示，中國人民銀行統計資料表明約有89％的溫州人參與了民間借貸。
紐約州立大學的徐教授表示：隨著中國經濟改革在20世紀70年代末開始進行，“溫州並沒有得到很多[國家]資金支持。溫州的典當行和貸款擔保人也做起了銀行替代業務，為溫州眾多的非國有企業填補了一個越來越大的缺口，因為對於銀行業來說，這些企業是“未知的實體”。這種戒心至今仍在繼續。相比之下，許多地下貸款人“往往認識借款人，或者認識借款擔保人。”
但是，辛馮德表示，地下錢莊已經偏離了它們支持中國民營中小企業的作用。隨著固定資產價格特別是中國房地產價格的上升，與公司業務投資相比，投機往往能夠給借款人帶來更快的回報。
另外，信貸緊縮也是一個因素。在經過了一年的瘋狂放貸之後，中國在2010年開始提高銀行存款準備金率。通貨膨脹正在成為一個問題，關於不良貸款和地方政府債務的擔憂導致中國的貸款政策逐步收緊。今年，存款準備金率創下新高，中國的銀行現在必須將存款的21％作為存款準備金。然而，緊縮開始的時間偏偏適逢許多中小企業都致力於投資，需要獲得貸款完成投資。很多企業發現自己沒有選擇，只能轉向地下錢莊，只能接受越來越高的貸款利息。
瑞士信貸中國研究部主管陳昌華表示，中國人民銀行的信貸緊縮手段導致情況更加惡化。陳昌華表示：“他們最大的錯誤是沒有提高利率。政府是在用老辦法處理新問題。”
中國人們銀行有權提高存款準備金率，但加息需要得到中國國務院批准。因此，雖然存款準備金率處於歷史高位，加息卻很謹慎。流動性緊張，但資本需求卻在上升，所以非正規貸款機構的利率上漲速度要快得多。徐表示：“如果你不提高[正規銀行系統]的利率，你就等於是在為獲得貸款的企業提供補貼。因為它們貸款的真實成本比它們支付的利息更高。”
這也是非正規金融部門吸引國有企業的因素之一。國有企業往往能以7％利率貸款，而非正規部門的利率卻高達120％。因此，國企往往以7％的利率借貸，然後再以80％的利息貸出去。
不平衡的做法
陳昌華表示：隨著不平衡的增長，違約的風險正在加大。“在2009年和2010年，人們的期望很高，所以他們去借錢。他們需要支付的利率越來越高，[現在]不是能否賺錢的問題，而是能否全身而退的問題。信用鏈就是這樣開始破裂的。”
目前已經出現了不少影響很大的違約事件，其中的一些就發生在溫州。雖然在信貸緊縮背景下，破產並不讓人驚訝，但地下錢莊對違約沒什麼辦法。陳昌華表示：“如果企業對地下錢莊違約，那麼這些錢莊可能會開始對存款者違約。地下錢莊通常以每年15％的利率吸納存款，再以30％至40％的利率發放貸款。”
9月，中國國家媒體報導，200多名在浙江省（溫州屬於浙江省）的商人由於無法支付債務而失蹤。其中一些已經躲藏起來，還有人自殺了。溫州的一個著名眼鏡製造商的老闆一走了之，而他的公司的債務超過了20億元人民幣，其中既有正規貸款也有地下錢莊的貸款。
然而，除了違約的問題，一個不受監管的非正規銀行系統將使得中國監管機構更難以控制信貸流動或收緊銀根。正規經濟部門的變化可能在非正規部門產生意想不到的後果。陳昌華表示：“這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政府的調控。”
陳昌華和辛馮德都認為，中國可以通過更快的銀行業改革來避免其面臨的非正規銀行業的問題。辛馮德表示：“如果在過去10年中，中國建立了私人銀行部門，中國就能更好地應對現在發生的事情。”
然而，徐指出，非正規行業發揮了很大的作用，中國的監管部門還沒有來得及建立一個小公司的貸款網路。她表示：“解決方案是在地方一級設立經政府批准的、瞭解小企業的、較小的金融機構。”
聚光燈下
儘管中小企業規模不大，它們卻很重要。中國工信部資料顯示，中國城市勞動力的80％在中小型企業工作。徐教授認為，如果沒有非正規銀行幫助中小企業，中國過去20年來的增長可能不會那麼快。她表示：“非正規銀行系統是有必要的，政府沒有阻止其發展，這說明政府是默許的。”
近來，中小企業的倒閉和違約引起了足夠多的媒體關注，官員需要做出回應。一些地方政府最近已經宣佈將為小企業創造官方的信貸來源。例如，上海剛剛成立了一個30億元人民幣的基金，以支援中小企業。在9月，中國工信部宣佈了其第一個針對中小企業的“成長計畫”。該計畫的目標包括提高中小企業的業務結構，目前還不清楚它將帶來什麼樣的政策。
除了支援中小企業，溫州官員也在試圖通過設置利率上限控制這類貸款。據市政府網站上發佈的通知，非正規貸款利率應不超過一年期貸款官方利率6.56％的130％。然而，這樣的規定將很難執行。
徐教授表示，雖然一些較小的貸款方案獲得了成功，要遏制中國非正規銀行業對信貸流動的影響還需要採取更大的努力。她表示：“這將是一個全新的管理專案，政府必須為中小企業的發展提供資金，加以推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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