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型开放式网络课程是否会颠覆传统商业教育？

免费的大型开放式网络课程（massive open online course，简称MOOC）是否抢走了传统商业学院的生源？这个问题让教育家夜不能寐。对此，沃顿商学院伊齐基尔·J·伊曼纽尔（Ezekiel J. Emanuel）教授参与的一项新研究给出了答案。研究表明，MOOC并没有挖走传统商学院的学生，反而开拓了新的生源，这些新群体也是商学院的招生目标。

在接受沃顿知识在线（以下简称“沃顿”）采访时，伊曼纽尔谈到：“MOOC似乎并没有削弱传统商学院的地位，而是对其进行了有效的补充，丰富了其内涵，同时也为商学院创造了吸纳其他学生群体的大好机会。”

以下为整理后的访谈内容。

沃顿知识在线：能否简要总结一下您参与的《MOOC让商学院更多元，不是取而代之》（MOOCs Won’t Replace Business Schools – They’ll Diversify Them）的研究成果？

伊曼纽尔：我们非常想了解MOOC对商科教育有什么样的影响。大家都担心这些网络课程可能会使传统的商学院走向终结。在线课程费用低廉，有的甚至免费，很可能会使沃顿这样的传统高端商学院分崩离析。我们想知道这样的事情会不会发生。

将近100万人注册了沃顿商学院的MOOC课程，比如会计、运营管理等核心课程和游戏化、体育产业等附加课程，但这些课程吸引的似乎都是传统MBA和EMBA专业之外的学生，这让我们很惊讶。MOOC课程吸引了许多发展中国家的学生，而且人数比例很大，但他们并没有受过传统的MBA或EMBA教育。美国第二代移民在MOOC课程人数中所占比例也很大，他们受过高等教育，但就业并不理想，而且他们当中接受MBA和EMBA教育的人并不多，这也让我们很惊讶。

此外我们还发现，许多少数族裔、非裔美国人、西班牙裔人等都在参与MOOC课程。我们正想吸纳这些群体，让他们更多地接受MBA和EMBA专业教育。

通过MOOC课程把这些没有接受过主流MBA教育的人纳入商科教育似乎是一种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这也说明MOOC用户不同于传统MBA和EMBA学生。一般来说，我们的实体课程可能不会或很少吸纳这些MOOC用户，但他们聪明、受过良好的教育、对商业很感兴趣，可能正是我们的MBA和EMBA课程应该广泛吸纳的目标人群。从这个角度来看， MOOC并没有削弱传统商学院的地位，而是对其进行了有效的补充，丰富了其内涵，同时也为商学院创造了吸纳其他学生群体的大好机会。

沃顿知识在线：您的主要研究成果都有哪些？

伊曼纽尔：成千上万的人通过Coursera和edX等各种各样的平台报名学习MOOC课程，这确实让人担忧。人们担心MOOC会扰乱高等教育市场，甚至会逐渐削弱传统教育。我们对这个问题非常感兴趣，通过研究我们得出了以下几点结论：第一，MOOC吸引的是传统MBA或EMBA课程之外的人群，比如发展中国家（尤其是非“金砖国家”）的学生、在校学生、美国第二代移民，还有那些在其原籍国受过良好教育但在美国就业不理想的新移民，他们可能会利用MOOC来学习新的技能，接受更多的培训，从而证明自己在美国就业的竞争力。此外，少数族裔在MOOC课程学习人数中所占比例很大，远远多于他们学习MBA和EMBA的人数，在美国这一比例将近20%。而他们也是传统MBA和EMBA项目极力发展的对象。

第二，女性（尤其是发展中国家的女性）在MOOC课程中表现并不尽如人意，参加这些课程的大多仍然是受过良好教育的男性。女性可能面临更多的障碍：她们可能没有足够的教育准备来接受商业风格的MOOC课程，也可能是她们无法使用互联网或者没有电脑之类的必需品。

第三，令许多人失望的是，注册MOOC课程的人数非常多，但是只有3%的人最终完成课程并拿到文凭，商学院MOOC课程中这一比例为5%。虽然这个比例很低，但是要考虑到报名的人数很多，如果有几十万人报名，最终完成课程的也有几千人，远远多于一般MBA专业的人数。

但更重要的是，许多学生说：“对于我来讲，拿文凭并不是那么重要。就算没有文凭，我还是得到了许多信息，学到了许多知识，得到了我想要的。”因此我们更应该深入思考MOOC如何能真正满足学生的教育需求，而不是最后给每个人发一张文凭。

这对MOOC课程的定价模式也有重要启示。在最后收取文凭费用并不是最明智的做法。增加收入更明智的做法应该是建立一个收费平台，比如每月缴纳注册费或设置其他收费项目等。 

沃顿知识在线：您的研究成果对教育家有什么实际意义？

伊曼纽尔：我们研究的一个重要发现是，参与MOOC商业课程的学生可以成为传统MBA专业的理想招生对象。

商学院希望吸纳这些来自发展中国家的学生和少数族裔学生，这些学生在商学院中所占比例很少。因此，MOOC可以让我们改进招生的侧重点。第二个重要结论是，商学院应该把MOOC和这些在线课程的发展前景视为自身的机遇，而不是竞争对手，不要因为惧怕MOOC可能削弱传统的课堂和EMBA教育而退避三舍。至少从最初看，MOOC并非竞争对手，而且可能会起到协同增效的作用。

我们需要深入了解这些参与MOOC课程的学生，研究他们认为自身从这些课程中得到了什么，这些课程如何提高了他们的能力，或者引导他们进入EMBA以及传统MBA课程的学习，我认为这是我们应该研究的。

教务管理人员对MOOC通常抱着担忧或厌恶的态度，我认为这是夸大了。我们应该将MOOC视为机遇，并尽量拓展我们的资源来更好地教育学生。 

沃顿知识在线：对于研究目标之外的人群，您的结论也适用吗？

伊曼纽尔：沃顿商学院开设了会计、市场营销和运营管理等核心课程，以及游戏化等一些附加的（也更昂贵的）课程，这是我们得天独厚的优势，因此我们把这项研究的重点放在商学院与商业教育上。但这些研究成果也可以广泛应用到高等教育上。

对于很多高校的教学管理人员说，一方面，他们想尝试开设MOOC；但另一方面，他们又惧怕这些MOOC在将来会降低自己的收益、减少生源。但我们认为，通过MOOC反而可以扩展传统课程。事实上，我们可以吸纳不同的学生群体。

我们的研究还没有解决的一个难题就是，为MOOC建立一个合理的商业模式。因为学生完成整个学业或课程后再付款并不是一个理想的方式。 

沃顿知识在线：对于与您研究相关的报道，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伊曼纽尔：几周前，《华尔街日报》刊登了一篇文章，里面谈到了商学院应该如何适应或为什么惧怕MOOC的问题，但并没有给出数据。对于MOOC课程、MOOC对高等教育可能产生的影响以及MOOC的主要受众等问题，我们并没有妄加猜测，而是努力收集数据。宾夕法尼亚大学率先在商业与非商业领域（如神话学、诗歌以及个人健康策略等）开设MOOC课程。而对于哪些人参与了这些课程，以及为何参与这些课程等问题的研究，我们也处于领先的地位。此外，在众多注册报名的人中，约有三分之一的人以发起人的身份真正地参与了这些课程，但最终只有5%到10%的人完成了学业。我们也是最先记录这些数据的人之一。

这里我想谈一谈“三分之一”定理：报名的人中约有三分之一会观看第一堂课的视频，这其中又有大约三分之一的人会上完整个课程。这有一点夸张，但也是相当宝贵的经验，我们应该加以研究。

课程免费的情况下，人们很容易去报名。而开始上课之后，我们则需要了解他们对于课程的期望，也需要弄明白为什么许多人没有完成课程也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这些课程并不需要他们上完每一堂课，也不需要他们完成所有的作业，那么他们想从这些课程中得到什么？是为了拓宽知识面，还是为了继续深造或寻找工作而做准备？

我认为这都需要进一步的研究。在宾夕法尼亚大学，我们并不妄加猜测，而是努力研究数据，并尽量将研究结果公布出来，来为MOOC教育项目的讨论提供支撑。 

沃顿知识在线：与其它对这一课题的分析相比，您的研究有什么不同？

伊曼纽尔：宾夕法尼亚大学在一些问题的研究上已经处于领先的地位，比如：哪些人在参与MOOC？他们为什么会参与这些课程？他们完成了哪些课程？没有完成的课程又有哪些？他们来自哪些社会人口群体？来自哪些国家？

宾夕法尼亚大学在对数以百万计的MOOC参与者的数据收集和研究方面处于最前沿。我们想搞清楚的另一个问题是，他们从课程中到底得到了什么？他们又是如何运用这些知识的？我们想研究清楚的第三个问题是，MOOC是如何促进或颠覆教育的？我们试图从实际教育过程、人们学到的知识以及最终可以运用的知识等方面来评价MOOC的好处。虽然这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但我们的团队和其他参与者都坚持做了大量的研究，希望能为关于MOOC的讨论指明方向。 

沃顿知识在线：您接下来将研究什么内容？

伊曼纽尔：我们希望切实了解人们从这些课程中能学到了什么，他们对于这些课程的期望是什么，当他们中途放弃的时候，又是什么让他们放弃的，是没有时间，缺乏相关的资源，还是其他的一些困难使他们想学而不能学？因此，为这些人量身打造MOOC课程来让他们尽可能多地学到知识，这是我们目前需要解决的大问题。我们对这个问题的研究还是一片空白，因此这将是今后研究的重点。

我的同事和研究团队更希望从全球的角度来做研究。我是 Penn Global研究机构的负责人，我们希望通过研究了解：在国外，尤其是发展中国家有哪些人参与MOOC？我们需要如何改进产品来让他们接受更好的教育？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未来我们还将继续这一课题的研究。

研究全文发表于HBR.org或登录http://wp.me/p3Dxgw-aci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