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創建一家獨一無二的公司?去問彼得•泰爾吧

當創業企業家、投資家和貝寶公司(PayPal)的共同創始人和前首席執行官彼得·泰爾(Peter Thiel)在斯坦福大學講授一個幫助大學生思考其未來的課程時,他的一個學生布萊克·馬斯特斯(Blake Masters)做了課堂筆記。這些筆記後來在互聯網上快速傳播開來,被成千上萬的讀者廣泛傳閱。最近,泰爾和馬斯特斯坐到了一起,將這些筆記改寫成了一本書,這本即將出版的著作名為《從零到一:如何打造未來的創業筆記》(Zero to One: Notes on Startups, or How to Build the Future)。

最近,當泰爾作為Authors@Wharton系列活動的特約講師來到校園時,沃頓商學院管理學教授亞當·M.格蘭特(Adam M. Grant)採訪了他。在這次訪談中,泰爾與我們分享了他從創業企業家和投資家經歷中獲得的見解。

以下即為本次訪談經過編輯的文字版。

亞當·格蘭特:彼得,為什麼說競爭是失敗者的事情呢?

彼得·泰爾:“競爭是失敗者的事情”是《華爾街日報》(The Wall Street Journal )一篇文章的標題,是從我們的書中摘錄的,他們摘錄的那個章節的題目是“所有幸福的公司都是不一樣的”,這個表述要更溫和些……你總是覺得競爭是優勝者的事情,優勝者是更善於競爭的人,是有能力參與更激烈競爭的人。就像在中學的運動隊一樣,你學會的是與你周圍的人競爭,真正優秀的人是最善於競爭的人。但是,當你參與競爭時,你往往只是專注於自己周邊的人,那些別人認為已經在創造有價值的東西的人。你常常會忘了創造獨一無二的真正價值。“從零到一”的公司是沒有先例的公司。下一個比爾·蓋茨不會從開發一個作業系統開始。下一個拉裡·佩奇(Larry Page)不會也開發一種搜尋引擎。下一個馬克·紮克伯格(Mark Zuckerberg)不會從創建一家社交網路公司開始。如果你亦步亦趨,你就沒有從他們身上學到真東西。如果你和這些人展開競爭,或者你要和這些人競爭,那麼,你實際上就是在拷貝他們,而不是向他們學習。

格蘭特:與之相對的是,你認為,我們應該將壟斷當成一個好事情,為什麼呢?

泰爾:從企業創始人或者從創業企業家的角度來說,你應該讓自己的公司始終是一個壟斷企業。你應該提供這個世界上沒有其他人提供的東西,這樣,你的業務就能給你帶來相當豐厚的收益了。從我內心來說,我認為壟斷一直都是個好事。這也是應該每位創業企業家的努力方向。

當然,從整個社會的角度來說,當壟斷造成一種停滯的狀態時,壟斷確實背負著壞名聲。就像派克兄弟(Parker Brothers)的棋盤遊戲(《大富豪》(Monopoly))一樣,他們只是在重新組合資產。郵政局的情況也一樣,這類壟斷企業只是“收租人”或者說是個“收費人”,這種壟斷就很糟糕。但蘋果公司製造首個智慧手機就是個良性的動態過程,人們會排隊購買這種產品,這就是一種並沒有導致人為稀缺性的壟斷,企業創造了某些新東西,而且也是對整個社會都有益的東西。

格蘭特:如果把這些想法都合在一起,那麼,是不是意味著考慮到已經有了Friendster和MySpace,馬克·紮克伯格就不應該再創建Facebook了呢?或者說,如果拉裡·佩奇和謝爾蓋·布林(Sergey Brin)不與遠景公司(AltaVista)和Ask Jeeves搜尋引擎以及其他類似搜索服務競爭,不就沒有穀歌(Google)了嗎?

泰爾:毋庸置疑的是,始終存在著這樣一個問題:哪些方面是真正的新東西而且確實是不同的東西呢?我認為,就穀歌及其搜索業務來說,“網頁排名演算法”(page rank algorithm)就是這樣的東西。這是一種自動搜索的方式,而且它的電腦化方式也非常新穎,它從根本上改變了搜索方式,將搜索的範圍擴展到了20世紀90年代穀歌出現之前沒人能想到的廣闊得多的空間中。

同樣,我認為Facebook是第一個在讓個人身份真實顯現方面有所突破的企業。我的一個朋友、後來創建領英(LinkedIn)的雷德·霍夫曼(Reid Hoffman)在20世紀90年代曾創建一家名為SocialNet的公司。他們的公司名稱已經包含了社交網路的意思。他們採用的模式是將形象符號放到互聯網上——我可能是只狗,你可能是只貓——之後,我們遇到了這樣的問題:“我們怎麼才能彼此互動呢?”這樣的社交網路是一個完全虛擬的世界、一個虛擬的現實,從根本上來說,這個網路是個由非真人身份構成的社交網路。而Facebook則“抓住”了人們的真實身份。有時候,公司會重複他人的行為,但會在某一個非常重要的方面形成根本性的突破。

格蘭特:請和我們談談為什麼你認為軟體一直是個有利可圖的方向,為什麼我們最近在數位技術領域取得了如此之大的進步。

泰爾:形成這樣的結果有很多理由,在最近的40-50年中,在數字領域出現了大量的創新,而在原子世界的創新則較少,比如:清潔技術、能源等領域,更廣泛地說,交通運輸和生物醫藥也一樣。其他很多領域的創新看起來要更艱難些。我認為,對任何偉大的公司來說,很重要的一點是,你必須提供對這個世界很有價值的東西,你必須抓住你創造的東西的一部分。也就是說,你必須創造出X美元的價值,同時,你還必須獲取X的Y%。X和Y是完全獨立的變數。在大多數情況下,Y是0%。這是創新歷史上一個令人困擾的問題:很多創新者發現了新東西,但他們從中什麼都沒得到。尼古拉·特斯拉(Nikola Tesla)沒能競爭過湯瑪斯·愛迪生,儘管愛迪生的技術要差一些。懷特兄弟是首次飛行的人,但他們並沒有因此賺到錢。當然,在科學領域,情況還會更糟些。如果你是阿爾伯特·愛因斯坦,你提出了廣義相對論,可你並不會因此而成為億萬富翁,你連百萬富翁也當不成。

問題的關鍵始終是:你怎麼才能從你創造的東西中抓到一些收益。軟體企業的有些情況非常不同尋常,在這個行業中,很多企業有這種類似於壟斷的特點,這個特點讓他們獲得了巨大的價值。這是一個還遠未得到充分開發的領域。生產軟體的邊際成本是零。所以,你可以將經濟規模擴大到驚人的程度。這是一種經典的壟斷,是一種天然的壟斷業務。

格蘭特:真是太有意思了。這讓我想到接下來會出現什麼情況。如果讓你預測一下20年、30年或者50年後的情況,你認為還會出現下一場數字革命嗎?那會是一場什麼樣的革命呢?

泰爾:我們可以相當有把握地打賭說,數字革命還將繼續,這場革命已經進行了40到50年。革命的領域已經逐漸從硬體、半導體轉向了軟體、互聯網和移動技術。不過我認為,我們最好從更廣泛的領域來觀察。雖然所有其他技術領域也在不斷探索,比如,空間技術、生物技術、基因組學和能源領域等,但基於它們的現狀,我們的很大一部分注意力依然在軟體領域。

格蘭特:我們來談談軟體背後的人。在《從零到一:如何打造未來的創業筆記》一書中,我非常喜歡的一個表述是,你說你並不怎麼相信穿套裝的技術型首席執行官。

泰爾:是的,不過那句話是在20世紀90年代的背景下說的,你面對的是那些人——他們的著裝都有自己的一套,不過我得再說一遍,這個問題始終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雖然並沒有什麼不可違背的著裝規範,不過如果在矽谷的推介會上你穿著套裝上臺,那麼,你的推銷方式看起來就會顯得很糟糕,同時顯得你的技術也不怎麼樣。這句話是有其特定意思的。

格蘭特:很有意思。也就是說,你並沒有發表覆蓋範圍更廣泛的評述——建議我們在企業裡徹底拋棄套裝?

泰爾:這是個完全取決於具體背景的問題,這個說法是有非常非常特定的背景的。我發現的一個千真萬確的“法則”是,如果(創始人)相知已久,或者有很好的前期合作背景,這些公司的表現往往都很好。不管什麼時候,每當我問起公司創始人時,我總是喜歡問他們在創建公司之前的一些問題,比如:“你們什麼認識的?你們在創建這家公司之前合作過多久?”一個糟糕的答案是:“我們是一周前才從網上認識的,我們之所以一起創建公司,是因為我們兩人都想成為創業企業家。”而理想的答案則是:“我們在大學的時候就在這個事情上一起探討、合作過4、5年了。我更擅長企業管理,另一個人在技術方面更擅長。”以及諸如此類的回答。

格蘭特:這也是貝寶公司背後的秘密之一。你當時知道與自己非常瞭解而且非常信任的人一起創建一家公司是如此至關重要嗎?

泰爾:我覺得你不必非對他們瞭若指掌不可。不過瞭解他們當然非常有幫助,因為你知道別人的長處是什麼,你知道他們的弱點是什麼。這樣,你在與別人交流的時候就可以更開誠佈公了。企業裡會遇到很多起起伏伏,你可不想讓公司被其中的一次衝擊搞垮,是吧?

格蘭特:你還曾經說過,自己並不是個買彩票的人。這是什麼意思呢?

泰爾:在企業中,總有這樣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機會的作用是什麼呢?事情的成敗在多大程度上只能靠運氣呢?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因為我們永遠無法在一個事情上進行兩次試驗……作為一位風險投資家,當我向企業投資時,如果我將它們當成彩票,那就意味著我在不知道自己投資的企業是否能成功——可能會成功,也可能會失敗——的前提下就給它們提供了資金。一旦你這麼做幾次之後,你就已經設定了賠錢的心理定位。我發現,當我對企業確實充滿信心、而且願意在它的某個創意上投入大筆資金的時候,我投資的成果要好得多。可如果我覺得投資一家企業不過就是買了一張彩票,那麼,最後往往會出現這樣的結果:我會變得非常懶惰,以至於根本不會去想這個企業的長處和弱點何在了。

儘管確實有運氣這樣的好事,可非常重要的一點是,我想我們都誇大了好運的重要性。所以,每當我們想到“運氣”這個詞的時候,都應該轉而進行更深入的思考。

格蘭特:如果你都覺得自己一度很懶惰,那麼相比之下,我們大家的行為就更讓人擔憂了。不過說到運氣的事情,你在本書中也確實說過,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你確實也是在“玩彩票”,因為一般而言,最成功的一筆投資的成果會勝過其他投資的總和。這個結果不是與買彩票一樣嗎?

泰爾:與買彩票還是有很大區別的,儘管你會得到非常極端化的成果,有些公司最後比其他公司要成功得多,結果會表現出嚴重的“分配不公”。並不是所有公司的表現都是同樣的,其差異往往比我們的直覺判斷更顯著。但買彩票的心理是:“這個公司將來會很好地運行嗎?它是會成功呢,還是以失敗告終?”有些公司的表現相當好,有些公司的表現會比其他公司好得多,可只要它們都是成功的,對投資人來說就是不錯的結果。不過我認為,時刻想到有些公司會比其他公司成功得多是很重要的。這個想法可以顯著改變一個人的思維方式。

舉例來說,身為穀歌公司第100號人物,你的經濟狀況會比矽谷大多數靠風險投資支援的那些初創企業的創始人兼CEO的狀況更好。因為創業者取得的成果非常不平均,所以,我們對那些創建公司的人會高看一眼,而對那些問我們是否有真正有價值的公司可以加盟的人,我們覺得他們的價值就要低一些。

格蘭特:和我們談談當你想作為創始人參與其中而不想只當個投資者時是怎麼想的吧。我想,Palantir公司就是個例證,現在,很多人都知道,該公司推出了非常棒的一款用於反恐的應用。你是這家公司的共同創始人。而在你投資的其他企業中,你更多的是扮演次要的角色。你是什麼時候決定要全身心投入的?

泰爾:在大多數時候,我的身份都是個投資者。而在Palantir公司,我是董事長,要在董事會層面參與公司的運作,不過不是每天都要去辦公室上班,而是從事運營管理工作。在大多數情況下,你都應該要麼全身心投入,要麼根本不參與企業運作。實際上,在這些公司從事兼職工作是不可能的。作為一個投資者,你必須始終要有一定的謙卑感,因為你一旦開出了支票,你可以掌控的東西就非常有限了。所以,當你開具支票的時候,一定要進行非常審慎的思考。

格蘭特:我想是這樣的。當你現在回想自己的投資生涯時,回頭來看,有沒有一筆投資讓你最感遺憾,同時可能也讓你從中學到的東西最多?

泰爾:在最近10年左右的時間裡,我犯的一個最大錯誤是沒有參與Facebook的B輪投資。我參加了這家公司2004年夏季的A輪投資。在8個月後的B輪投資中,公司的估值高了很多,每股價格大約是A輪投資的12倍。我非常認真地想了這個問題。不過從紙面上來看,我的股份價值已經非常可觀了。但那輪融資確實是個非常理想的投資機會。

該公司的用戶數量增長了11倍。所以,每個用戶的價值可能比第一輪融資的時候要低些。對這些公司我們往往都有一種它們會很快發生變化的直覺,局面會以很快的速度發生變化。可能會以極具戲劇性的方式、大大出乎人們預料的方式變好,有時候也會變糟。還有可能在一年中不會發生什麼變化,這種情況實際上是在變糟,因為你在追求需要完成的目標時只有有限的時間,這種情形就像時間一過你便無可選擇一樣。

格蘭特:讓我們再回到這本書上來。你曾在斯坦福法學院講授一個課程,班上有個學生布萊克·馬斯特斯做了課堂筆記,後來,這些筆記流傳甚廣。正是在這時候你決定“我想讓它變成一本書。”為什麼會決定這麼做呢?

泰爾:實際上,那是個電腦系的本科課程。班上的布萊克當時在法學院就讀。他做了課堂筆記,而且筆記很快擴散開來。大約有30萬到40萬人在網上看過這些筆記。所以,我們認為,太棒了,竟然有這麼多人對它感興趣——我們沒有理由只讓它在斯坦福大學或者只在矽谷範圍內流傳。我們把所有觀點的精華提取出來,凝煉成一種更清晰分明的形式吧,我們覺得最好的方式就是把它們編寫成一本書,結果我們就那麼做了。

格蘭特:這本書有些觀點相當有煽動性。很多人甚至會覺得,其中的有些觀點有些有違邏輯。你相信自己表述的每個觀點嗎?還是在把論點推到極端的同時,可能對自己到底相信多少也感到懷疑?

泰爾:我對自己的每個觀點都確信無疑。

格蘭特:接下來的問題是,當你想到怎麼才能讓人們更好地接受你那些更激進的觀點時,是不是你不想讓太多人聽從某些建議呢?比如說,關於創建一家壟斷企業的觀點,你可能會說,不是每個人都應該那麼做的。當你讓人們從大學退學考慮加盟你們企業時,你的這個建議是只針對一個小群體,而不是針對多數人的嗎?

泰爾:我並不認為有一種適用於所有人的策略。我不認為每個人都應該上大學,不認為每個人都應該退學創建公司。我認為,就我們用自己的生命、自己的職業生涯幹什麼事情的問題,並沒有一個正確的答案。我對我們這個社會和文化的批評是,我們的生活太過程式化了。人們從3、4歲的時候就開始進入“軌道”了。之後是對考試的癡迷,對目標的癡迷。這讓人們只擅長接受測試的事情。可我認為,這種軌道化會給我們整個國家造成令人遺憾的“窄化效應”(narrowing effect),所以,可能並不是最佳方式。

格蘭特:這剛好是我最後一個問題的絕佳引子。你就是走過那些軌道的人之一。你去了法學院讀書,你曾在金融領域工作,之後你設法離開了那個領域。你是怎麼決定做出這些“跳躍”的?

泰爾:我想,我自己在20多歲的時候也經歷了“四分之一人生危機”(quarter-life crisis)……在我上八年級的時候,我的一個朋友在學校年刊上寫到了我的志向,4、5年後,我要去斯坦福大學。結果我真的去成了。後來,我去了法學院,我進入了華爾街的律師事務所,又進入了華爾街的銀行。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外面的人想進去,可裡面的人卻想出去。所以,我對自己到底想幹什麼進行了深刻的反思。我的熱情所系到底是什麼呢?後來,我在90年代的科技繁榮時期回到了加利福尼亞州,我參與到了那場熱潮之中,最終創建了貝寶公司。

不過我想,如果我要給年輕時的自己提些建議的話,我可能依然要去斯坦福大學,我可能依然要去法學院讀書。但我會對自己到底為什麼要那麼幹提出更多的問題。我那麼做只是為了獲得社會地位和受人尊敬呢,還是因為我真的有興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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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創建一家獨一無二的公司?去問彼得•泰爾吧." China Knowledge@Wharton. The Wharton School, 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22 十月, 2014]. Web. [29 March, 2024] <https://www.knowledgeatwharton.com.cn/zh-hant/article/78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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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創建一家獨一無二的公司?去問彼得•泰爾吧. China Knowledge@Wharton (2014, 十月 22). Retrieved from https://www.knowledgeatwharton.com.cn/zh-hant/article/78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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