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巴西最受尊敬的森林監測機構之一亞馬遜人類及環境研究中心（Imazon）發佈了令人沮喪的資料，資料表明，亞馬遜森林砍伐的速度出現快速提升，這一現實激起媒體和民間團體提出了系列尖銳問題。我們會見證森林以前幾年的速度消失嗎？為什麼政府不多做些工作呢？為什麼非法活動如此猖獗，而可持續發展的政策又如此之少呢？
毋庸置疑，數據確實令人沮喪。從2012年8月到2013年7月，巴西亞馬遜有1,855平方公里的森林消失了，年增長率高達103%。森林退化的面積——也就是原始森林被砍伐了很多商用木材的區域——增長了1,078%，雖然退化發生在一個小得多的地區。綠色和平組織（Greenpeace）的資料顯示，17%的森林已遭到不可逆轉的破壞。然而，長期趨勢則在向好的方向發展。近年來，巴西亞馬遜的森林砍伐速度有所放緩，從2004年喪失27,000平方公里森林的峰值，降低到了2011年的5,000平方公里。
但是，人們對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情況的爭論則出現了分野。設在聖保羅的林業公司Amata的董事長、可持續發展政策的支持者羅伯托·瓦克（Roberto Waack）認為，媒體根據看起來像是一次性資料發出的報導可能過於消極了。他認為，情況在持續、逐漸地改善。
賓夕法尼亞大學機械工程及應用力學教授諾姆·利奧（Noam Lior）對此表示贊同，他談到，“趨勢正在朝著正確的方向發展”。不過他也補充談到，應該提出的一個重要問題是：“前進的速度夠快嗎？”
亞馬遜綠色和平組織（Greenpeace Amazon）協調員瑪律西奧·阿斯特瑞尼（Márcio Astrini）認為，考慮到政府已經（對目前的狀態）感到沾沾自喜，進步可能會陷於停頓。他表示，“局面雖然已經有所改善，但也只是從極為可怕的狀態變成了糟糕的狀態。這並不是多大的進步。”他接著談到，現在看來，政府似乎認為，每年5,000到6,000平方公里的森林砍伐面積是可以接受的。“這是不可接受的。”他談到，他隨後指出，森林砍伐在奴役勞工和與原住民的土地衝突背景下一直在持續發生。
到截稿時間為止，巴西環境部還沒有對請其評述的請求做出回應。不過在最近發給其他媒體的聲明中，政府強調稱，亞馬遜的森林砍伐速度已經降低，政府官員正在將最近砍伐速度加快作為緊急事件調查其原因，調查重點是那些受其影響最大的州。
折價木材、更低的價格、更少的投資
巴西合法林業部門面臨的問題可謂數不勝數。首要的一點就是非法木材市場的存在。合法經營的伐木公司根本無法在價格上與無賴業者展開競爭，他們可以40%到60%的折扣價格將木材推向市場。瓦克談到，因為木材價格遭到打壓，所以，合法生產商只能放緩甚至停止投資。
因此，巴西的大部分林業公司傾向於關注速生樹種就不奇怪了，他們連續多年一直在廣大地區培育速生林。不過有幾家木材公司挺過了艱難的經濟環境，並通過最佳實踐設法實現了利潤和可持續的發展。
身處這一行業23年的“老兵”約拿斯·佩魯蒂（Jonas Perutti），在位於亞馬遜森林地區的朗多尼亞州（Rondônia）西南的Itapua do Oeste運營著Madeflona公司。他談到，非法競爭一直扼制著他的企業發展，他知道誰應該為此負責。“政府只是口頭上讓人們購買獲得認證的木材。”他談到。
佩魯蒂談到，他在當地的人工林有40多個數種，他對精細化管理的熱情也感染了同樣尊重這些實踐的工人。他的策略來自他在生產一線花費的時間，來自他對企業的專心投入以及對森林的尊敬。“我每天都能學到新東西，總想把這些心得付諸實踐。”佩魯蒂表示。“最近，我改善了道路管理，以便減少它們對土壤的破壞。”
不過像佩魯蒂的公司這樣的小企業也面臨著困境。他目前擁有70名員工，最近，他獲得了一片面積近88,000公頃的森林的木材砍伐特許權，所以，他的員工隊伍有望擴大到200人。但是，他很難從公共銀行巴西國家發展銀行（National Development Bank，簡稱BNDES）——該銀行提供的補貼遠低於商業銀行——獲得貸款，他談到。“這是一項長期業務，多年之後才能獲得回報。”
在亞馬遜森林地區的阿馬帕州（Amapá）和帕拉州（Pará）的Jarí Valley擁有545,000公頃森林的Grupo Orsa，也一直在努力開展先進實踐。Grupo Orsa的首席執行官塞爾吉奧·阿莫羅梭（Sergio Amoroso）是先進實踐的早期接受者，一直在保護原始森林的物種，並努力減少基礎設施對森林的破壞。他談到，不斷的改善大都是通過反復試驗實現的。
阿莫羅梭的轉變來自他的個人動機。的確，在巴西佔優勢的是家族運營的企業，這就意味著個人動機往往就是促變因素。“在我生活的某個時期曾很富裕，但我發現，自己有錢還是不夠的。經歷過一場個人的內心危機以後，我得出的結論是，我必須做些不一樣的事情了。”
不過考慮到政府的政策，他對未來依然保持警惕：“我擔心……因為現有的政策，森林砍伐還會繼續……計畫幾乎並沒有發揮有效控制的作用，這就事實。”他談到。“監督消費者和經銷商的行為是可以採取的最有效策略。”為此，他準備與森林管理委員會（Forest Stewardship Council）達成合作，並在技術創新和流程創新方面投資。
阿莫羅梭談到，一個事半功倍的策略是讓社區參與進來，他的方法是通過一個為當地專案提供支持的基金會來直面這一問題。“關鍵是傾聽社區關切的問題，而不是從上到下制訂慈善活動的決策。”他談到。“我們曾以為營養不良是當地最嚴重的問題，但我們後來發現，兒童娼妓則是更緊迫的問題。”他接著談到，我們據此修改了支援計畫。
專家們談到，有這樣一家公司，雖然遠離林業部門，但它在可持續性實踐方面一直在發揮積極作用。作為這個國家可持續發展實踐的領導者，化妝品巨頭自然化妝品公司（Natura）是人們最經常談起的巴西企業，該公司正在以更審慎的方式從亞馬遜地區獲取產品原料。
2011年，自然化妝品公司的經理宣佈了一個基於2020年系列目標制訂的影響深遠的長期計畫——“亞馬遜計畫”（Amazon Program）。該公司將在這一地區投資10億雷亞爾，這筆投資覆蓋的專案包括：使該公司從亞馬遜地區獲取原料的比例從10%增加到30%、組建一個1,000人的研究團隊，並將12,000個小生產商納入本公司的供應鏈。該計畫將使納入供應鏈的企業數量增長八倍多。
然而，（對亞馬遜地區而言）自然化妝品公司的這個計畫還只是滄海一粟。該計畫諮詢委員會成員貝托·維利西莫（Beto Veríssimo）談到：“有幾個項目對可持續利用亞馬遜的資源是有效的，但它們……還遠遠不夠，幾乎只有象徵意義。”這些專案只是人們對這一地區發揮真正影響的“催化劑”，維利西莫談到。“我們必須吸引其他公司，讓他們對這一地區的開發產生興趣。單單這個計畫是改變不了什麼的。”他談到。
一個價值主張
那麼，什麼因素能刺激巴西的企業貫徹實施這些花費不菲的政策呢？瓦克認為，最重要的驅動因素就是民間團體和媒體。（與可持續發展）相關的信譽風險是人們考慮的一個空前重要的因素。“人們已經越來越清楚地認識到，要想保護自己的無形資產，並獲得消費者的尊重，公司的行為應該為其利潤負責。”利奧談到。“這已經成了他們價值觀中的一個非常重要的組成部分。”
巴西的互聯網普及率很高，而且是社交網路的領先國家之一，從而，具備了開展可持續發展運動的成熟條件。包括Ideia Sustentável和Revista Sustentabilidade在內的雜誌，經常針對提升環境管理水準的設想展開宣傳和討論活動。此外，越來越多面向企業的獎勵也採用了《價值經濟報》（Valor Econômico）等媒體和裡約美國商會（American Chamber of Commerce in Rio，簡稱Amcham Rio）等組織宣導的最佳實踐標準。
裡約美國商會環境委員會（Environmental Committee）會長卡裡姆·奧宗（Kárim Ozon）談到，今年獲得生態系統保護和管理獎亞軍的是亞馬遜地區的一家礦業公司，該公司在動物保護方面所做的工作遠遠超過了法律義務，而且開展了大規模的更新造林活動。她還補充談到，該獎項——今年是這一獎項設立的第9年——正在吸引人們越來越多的關注，今年，巴西的知名媒體《環球報》（O Globo）也報導了這個獎項。
當地的證券交易所聖保羅證券交易所（BOVESPA）推出了以擁有健全環境政策為成份股的股票指數。2005年，“可持續發展指數”（The Sustainable Company Index）面世，較晚推出的“碳效率指數”（Carbon Efficient Index）的成份股包括37家上市公司。
再有，地方和國際性非政府組織（NGO）對森林砍伐問題的關注引來了重要贊助人。瑞士信貸集團（Credit Suisse）巴西執行長何塞·奧林匹奧·佩雷拉（Jose Olympio Pereira）同時也是拯救大西洋叢林基金會（Foundation SOS Mata Atlantica）資深成員，該基金會一直在巴西沿海森林地區宣傳更好的森林運營實踐。
利奧談到，就像中國一樣，巴西中產階級的崛起也是環境意識不斷增強的關鍵因素。環境運動已經形成了政治勢頭——2010年綠党總統候選人瑪麗娜·席爾瓦（Marina Silva）獲得了19%的選票就是證明。有專家指出，這是個很重要的動向，因為要想讓森林砍伐的速度長期保持下降，政府則是必不可少的推動者。
腐敗猖獗
有專家指出，合法木材公司面臨的風雨飄搖的經濟狀況並不只是政府購買非法木材的結果，他們認為，立法失誤已經削弱了巴西利亞聯邦政府的作用，並導致了非法認證產品的猖獗以及政府全面控制力的脫手。
2007年，巴西利亞將林業企業運營許可的頒授權從聯邦層面的巴西環境與可再生自然資源保護署（Brazilian Institute of Environment and Renewable Natural Resources，簡稱IBAMA）收回，並將這一權力交給了各州。有評論人士認為，此舉的目的是為了減少官僚主義，雖然這一目的達到了，但也帶來了災難性的間接效應。阿斯特瑞尼談到，巴西各州的資金狀況捉襟見肘，缺乏監管和懲罰違法行為的裝備，此外，巴西的地方政壇腐敗猖獗。亞馬遜森林地區的帕拉州（面積差不多相當於兩個法國）只有20位森林管理員。阿斯特瑞尼補充談到，權力必須收歸中央。
瓦克對此表示贊同。他談到，控制權歸各州很難繪製可合法採伐林木地區的全國性精確地圖，也無法掌控全國性政策的貫徹實施。他還談到，巴西木材原產地證書的核發程式也是各自為政，其中的漏洞導致非法行為頗為猖獗。
利奧也對州層面的控制權深表關切。“我從可持續發展運動中得出的一個結論是，最大的敵人就是腐敗。在巴西（聯邦）政府、社會機構和研究機構這些高層面，人們一直在滿懷熱情和真誠地嘗試做正確的事情，但把權力交給地方政府後，控制力就變得很少了。”利奧談到。“總體而言，只有擁有政府嚴格監管的地方，才有可能貫徹實施更好的實踐策略。”
評論人士認為，另外，政府未能對國內需求接近供應量90%的現實做好充分的準備。瓦克談到，得到管理的森林只有300萬公頃，可人們需要的則是大約3,000萬公頃（巴西亞馬遜的全部森林面積約為5億公頃）。有專家表示，急需加速核發公共森林的木材砍伐特許權——就像佩魯蒂最近獲得的那種許可權。
瓦克談到，巴西政府即將採取兩個至關重要的措施恢復供需平衡。巴西利亞政府正在要求各州分享森林砍伐特許權的資訊，以便瞭解全國的狀態。此外，政府也在改善木材的認證程式，並制訂切實可行的木材生產目標，此舉將為可持續林業提供更多的特許權。
“終有一天，林木會用光的。”
然而（問題在於），巴西政壇反復無常，環保團體要與能言善辯而且擁有很大影響力的農業遊說團體展開競爭。大部分林業公司都認為幾乎無需改變自己的策略：一位經理說，巴西的消費者沒有興趣為以可持續方式採伐的木材多付錢——儘管他們一直在高調談論環境保護話題——所以，他們沒有為消費者供應這種木材的積極性。
阿斯特瑞尼談到，森林的退化會威脅到生物的多樣性。他還補充談到，與農業的密切關係已經讓政府推遲立法。“聯邦政府必須認識到這一問題的規模，而且必須儘快付諸行動。終有一天，林木會用光的。”
可持續發展的宣導者認為，政府的政策、技術的進步以及先鋒企業有能力在巴西建立一個使森林砍伐速度長期保持下降的良性迴圈。但是，留給政府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就在本土市場對木材的需求不斷增長的同時，美國住房市場的復蘇也推動了全球需求的回升。人們迫切需要巴西供應更多獲得認證的合法木材。在2014年6月的足球世界盃賽事之後，巴西將在不久以後的10月舉行總統大選，瓦克認為，考慮到這一點，立法工作會全面陷於停滯。就給亞馬遜帶來持久改變這場長期戰爭而言，我們將錯失又一個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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