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經濟如何渡過“漫長、緩慢的下行期”?

是否實行改革——這是中國領導層目前面臨的難題。

時代在改變。由於房地產行業的國內需要和生產驟降,今年中國經濟第三季度年增長率達到7.3%,為5年前全球經濟危機以來最低增速。儘管有跡象表明經濟年增長率將難以達到7.5%的目標,中國高層領導卻未採取2009年抵禦經濟衰退時的大規模刺激政策。

有人預計中國經濟增速會更加緩慢:位於紐約的非盈利商業和研究機構世界大型企業研究會預測,2015至2019年,中國經濟年均增長率將放緩至5.5%,並於2020至2025年進一步降至3.9%,而去年中國經濟年均增長率為7.7%。

多數經濟學家和專家一致認為,中國急需進行結構改革,但對於北京應該靜坐觀望還是應該繼續主要的經濟刺激計畫卻存在分歧。不管怎樣,中國都可能會實行改革,無論其是否會經歷硬著陸:由於發展速度適中,中國比上世紀90年代突然向低增長速度過渡時期的日本擁有更多的發展機會。

儘管日本過去的經歷和中國目前的困境——增長失衡、行業產能過剩、房地產價格過高以及金融體系資金不足——有相似之處,但是,中國的增長潛力更大,而且,中國的威權政府在必要時採取迅速、大膽的行動的能力更強。幾乎中國所有的銀行都由政府所有,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似乎決心要進行改革,從而控制影子銀行和當地政府的債務,並使這個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從投資和出口拉動需求轉向消費型增長。

這裡不乏企業家精神 

世界大型企業研究會發佈的一份題為“中國漫長、緩慢的下行期”的報告對中國經濟前景的預期比多數其他經濟學家的預期低得多。但是,該機構預測,中國經濟不會出現“硬著陸”或金融危機。“我們認為中國經濟將出現漫長的軟著陸或逐漸放緩,”該非盈利機構駐北京的經濟學家卜安德(Andrew Polk)稱,“我們預計未來五年的年均增長率為5.5%。隨著經濟成熟,這種變化很自然,中國將經歷人口轉變,並轉向服務業。”

他還稱,由於服務帶來更多的勞動密集型增長,隨著服務業變得日益重要,雖然整體經濟發展將放緩,但是,就業狀況將仍然相對強勁。“中國的增長模式已經達到了轉變點,必然需要進行重大的結構調整,”世界大型企業研究會的報告稱,“但是,中國卻沒有關於預期方向的討論——降低經濟對信貸型投資的依賴,減少不良債務,整合大規模的行業產能過剩,提高資本收益和生產率增長以及促進家庭財富和福利積累及消費。”

不過,上述內容都是說得容易做起來難。一些經濟學家稱世界大型企業研究會的預測過於悲觀。“我認為,中國將難以接受低於4%的增長率,不過,我覺得這不太可能出現,”蘇格蘭皇家銀行香港分行的中國經濟學家高路易(Louis Kuijs) 稱,“我自己的中期預期沒這麼低。我認為,在未來10年,中國的增長率不會達到9%,但是,也不會從現在降至5%。”

他還稱,投資減少將加快中國經濟減速,但也能避免資金浪費和濫用。“如果能夠按照中國模式增長,而不出現目前的帳戶赤字或高通貨膨脹,就證明供方相當可靠,可以廣泛地維持這種增長。” 高路易指出。

他補充道,一些改革,比如,緩解私營部門的環境狀況,已經展開,但是開放資本帳戶和建立儲蓄保險等金融改革卻放緩了。“我感覺金融改革的進展沒有我們一年前想像中那麼快。其中一個原因可能是經濟增長放緩。政策決策者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增長以及如何應對低增長,這使得這段時期的改革熱情降低。”高路易稱。

沃頓商學院金融學教授弗蘭克林·艾倫(Franklin Allen) 稱,中國有能力使其經濟增長率維持在7%至7.5%之間。“從長期來看,如果中國改革金融體系,就可以在今後一段時間達到相似的增長率。中國的人均GDP仍然不到美國的四分之一,因此,仍然有巨大的增長空間,而且中國不乏企業家精神,”他指,“如果迅速進行改革,中國經濟增長會比現在快得多,在未來10年,增長率可以達到7%或者8%,甚至9%。” 

防止硬著陸

中國專家認為中國經濟硬著陸的可能性和中國領導實行必要改革的可能性一樣低。到目前為止,中國改革的進展十分緩慢,因為習近平的注意力集中在反腐運動,以鞏固其政府的權力。“我認為,反腐運動使所有事情慢下來。中國需要改革金融體系,但是所有人都投身於反腐運動。”艾倫說。

卜安德稱,與其他措施相反,通過額外刺激消費來遏制經濟放緩的任何努力,比如,微調財產稅和其他政策,都將背離推進改革的目的。“中國領導層于2013年11月承諾的改革似乎由於較慢的增速而放緩了。我們認為,目前改革計畫的進程十分緩慢。如果中國以傳統的刺激措施介入,改革將完全偏離。”

多數經濟學家預計,只要勞動市場狀況足夠良好,北京將不採取重要的刺激措施。“雖然,增速比官方目標低,但是,中國領導層非常清楚,也公開了他們想要對此做出怎樣的回應: ‘我們能夠解決這一問題,我們的經濟增速略低於目標沒關係,只要勞動市場在創造就業方面繼續表現良好,收入繼續增加。’”高路易稱。另外,中國對較低增長率的耐受程度是有限的,可能為6.5%左右。高路易補充說:“這個限度還未達到。”他指出,如果經濟增速將來達到一定程度,中國將做出更加強烈的反應。

就業仍然是關鍵問題。中國需要略低於7%的年增長率以創造1000萬個就業崗位。“我認為,如果增速低於此,將造成極大衝擊,”東京亞洲大學教授、當代中國專家湯川和夫 (Kazuo Yukawa) 稱,“如果增長率降到6.5%,新一屆中國領導層可能不得不採取一套經濟刺激方案,然而,他們知道,如果採取的刺激措施規模過大,即使可以實現更高的增長率,但也會增加更多新問題。他們在猶豫,並盡力不採取一整套刺激方案。”

創造就業的壓力已經得到緩解。根據國家統計局的資料,中國的勞動年齡人口(16至59歲)已經達到頂峰,在2013年減少240萬至9億,為總人口的67.6%。聯合國開發計畫署 (UNDP) 預計,未來五年,中國勞工年齡人口將減少800萬,而過去五年基本維持不變。

到目前為止,中國政府已選擇了邊際刺激措施。今年九月,北京放鬆了抵押貸款限制,以增加疲軟的房地產市場的需要。中國人民銀行稱,二手房購買者目前可以被視為首次購房者,而且首付款從原來要求的60%降到30%。中國人民銀行在其第三季度貨幣政策報告中證實,為引導利率降低並促進經濟增長,該行已於9月和10月兩次向國家銀行體系注入流動資金,共計7695億元。

最近,也就是在10月28日,中國國務院稱,中國將穩定房地產相關消費,便於人們建立強制性住房儲蓄帳戶。

穆迪投資服務公司副總裁兼高級分析師曾啟賢(Kaven Tsang)在最近的一份報告“中國房地產業最新展望:負面展望表明全國住房銷售持續下降”中稱,他預計,在2015年,全國簽約銷售額將同比進一步縮減0%至5%,與2014年前九個月相比,減少10%以上。“預計銷售額下降將主要受房地產價格小幅下降的影響,因為開發商將提供折扣,並加大促銷力度,以促進銷售和增加流動資金。”報告稱。

美國調查公司“資訊服務社” (IHS) 經濟學駐新加坡的亞太經濟學家拉吉夫·比斯瓦斯 (Rajiv Biswas) 稱,這些小的刺激措施會產生輕微的影響。“雖然2014年國內需求減弱,特別是由於居民住房建設放緩,但是,出口——尤其是與蘋果iphone6相關的電子產品的出口——情況的好轉暫時促進了經濟增長和工業產值,”比斯瓦斯指出,“不過,關鍵的問題是,聖誕銷售熱潮,尤其是歐元區經濟增長放緩後,出口勢頭可能會減弱。” 

前景不明 

然而,硬著陸的可能性不太大,不確定因素依然存在。

一些中國經濟學家預測,房地產比預期衰退嚴重的可能性為15%至30%,無效的政府政策可能導致2015年的經濟增長率降至5%,這一降速將會被視為硬著陸。“中國經濟出現嚴重失衡,包括房地產行業衰退,正規銀行部門不良貸款增加,以及對過去四年影子銀行不受監管的貸款激增的日益擔憂,”比斯瓦斯說,“IHS 估計,中國在未來三年某個時候面臨硬著陸的下行風險的可能性為25%左右,增長率放緩至不到5%。” 然而,他對中國經濟的底線預測是,2014年國內生產總值 (GDP) 增長率達到7.3%,2015年達到7.1%。“在未來五年,中國經濟年均增長率預計達到7%左右。”比斯瓦斯補充道。

瑞銀集團 (UBS AG) 駐中國香港經濟學家王濤(音)在最近的“2015和2016年中國經濟展望”報告中稱,她預計中國經濟增長率將於2015年放緩至6.8%,於2016年降至6.5%,而2013年的預計增長率為7.3%。“預計2015年會出現下行風險,房地產導致硬著陸的可能性為15%,經濟增長率降至5%多,”王濤寫道,“不過,鑒於中國較高的國內儲蓄,基本封閉的資本帳戶,政府對銀行體系的控制以及仍然可控的政府債務水準,我們認為近期內中國不太可能出現金融危機。”

重蹈覆轍? 

一些分析師稱,中國銀行持有的不良貸款 (NPLs) 已經高於日本在資產泡沫破滅時其貸款者所持有的最高貸款總額的8.2%。對日本而言,開始於1989年5月的一系列官方貼現率上調導致不良貸款資產積累,最終引發了20世紀90年代初期的銀行危機。據中國銀行業監督管理委員會稱,今年6月底,中國各大銀行的官方不良貸款率達到1.08%,與3月底相比上升了0.04個百分點。

但是,實際比率要高於此。“我們預計,中國的不良貸款率可能比日本情況最糟糕的時候還高,其房地產泡沫破滅大約10年後不良貸款率仍高於8%,”美銀美林集團 (新加坡) 的策略師大衛·崔 (David Cui) 在最近的一份報告中稱,“事實上,從中國過去的經歷判斷,我們可以這麼認為,最終,不良貸款率可能兩位元數字。”大衛在他的題為“中國將重蹈日本覆轍?”的報告中總結道,金融體系在過去一年半極度惡化,尤其是影子銀行部門。

大衛指出,新一屆中國領導層仍然專注於鞏固其權力,而不是經濟事務。“我們不可能看到長期的逾期壞賬最終得到解決以及金融體系重組,除非政治問題塵埃落定,”大衛說。

另外,多數經濟學家不太擔憂這些債務擴張成為重大的金融危機。“如果看看高投資率和國內債務的快速增加,中國[和日本]有一些相似之處,不過,我想說,如今的中國和20世紀80年代的日本有一個很大的差別,”高路易指出,“中國一些企業和地方政府機構難以償還貸款,但是,這些問題還沒有擴大和呈現系統特徵。”

此外,日本的發展和增長趨勢更先進,在泡沫破滅時快速增長的空間較少。中國的人均GDP仍然僅為美國的14%,然而,在20世紀80年代末,日本的人均GDP約為美國的70%至80%。對於中國的發展水準,“資產泡沫或債務等問題比較容易隨著發展而消除,”高路易指出。

卜安德稱,最終,中國必須進行改革,從而確保可持續的長期增長,因為依靠傳統的刺激措施變得越來越不那麼強效。“我們的確認為中國最終將進行改革,但是,我們期望中國不要在無為帶來的痛苦大於有為帶來的痛苦時才進行改革,”他補充道。

位於巴黎的國興業銀行跨資產研究部的中國經濟學家姚瑋 (音譯) 稱,敷衍應付可能帶來危險。“突然改革未必會使中國經濟像20世紀90年代的日本那樣停止增長,”她說,“高層領導在未來困難時期的選擇將決定中國經濟的命運。關鍵是不要浪費危機帶來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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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經濟如何渡過“漫長、緩慢的下行期”?." China Knowledge@Wharton. The Wharton School, 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04 十二月, 2014]. Web. [29 March, 2024] <http://www.knowledgeatwharton.com.cn/zh-hant/article/7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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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經濟如何渡過“漫長、緩慢的下行期”?. China Knowledge@Wharton (2014, 十二月 04). Retrieved from http://www.knowledgeatwharton.com.cn/zh-hant/article/7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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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經濟如何渡過“漫長、緩慢的下行期”?" China Knowledge@Wharton, [十二月 04,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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