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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伯國家如何應對全球化

新年伊始,原油價格就創下歷史新高,巨額財富正源源不斷地流入中東石油出口國的腰包。然而,欣喜之餘,這些阿拉伯經濟體仍面臨著一些問題亟待解決:即經濟學家所說的“勞動力迅速增長造成的人口膨脹”以及如何為激增的失業人口創造就業機會。與此同時,中國與印度的崛起,正在迫使其他一些希望揚名世界經濟舞臺的新興經濟體加大競爭的賭注。那麼,阿拉伯經濟體將如何應對這些挑戰?為此,沃頓商學院經濟學與公共政策學教授霍華德·派克(Howard Pack)與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Peterson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Economics)高級研究員馬庫斯·諾蘭德(Marcus Noland)合著了《變化世界中的阿拉伯經濟體》The Arab Economies in a Changing World)一書,對這些疑問一一作答。近日,沃頓知識線上就本書採訪了派克教授。


沃頓知識線上經濟學家們紛紛預測2008年油價可能會達到平均每桶85美元,歐佩克國家的經濟實力看來日漸雄厚。然而,這些阿拉伯經濟體卻面臨著為青壯年人口創造就業機會的嚴峻挑戰。如何解釋這種矛盾的現象?


派克:歐佩克國家擁有大量的石油儲備,而人口相對較少。例如迪拜本國人口可能只有40萬左右,其石油財富卻巨大無比。但另一方面,也有埃及這樣人口眾多(約8000萬左右)的國家,他們的石油資源則非常貧乏。如今,隨著埃及向海灣地區大量輸出勞務,沙烏地阿拉伯、科威特和迪拜等海灣國家的部分財富正以僑匯的方式地進入埃及。然而,鑒於埃及龐大的人口規模,僑匯收入的作用相對有限。情況相同的國家還有阿爾及利亞、摩洛哥以及突尼斯。阿爾及利亞的確擁有非常豐富的自然資源,但是這些資源正在萎縮。(這些國家的)人口仍在以相對較快的速度不斷增長,儘管增速已經有所減緩。因此,今後1015年,15-25歲人口將會大幅激增,面臨失業的困境。


沃頓知識線上你認為中國和印度的崛起是否會影響阿拉伯經濟體以及他們進入全球市場的能力


派克:中國和印度帶來的主要問題可以這樣來看。對於這些阿拉伯經濟體,至少對於那些人口眾多的國家,他們本可以利用潛在的出口行業來促進就業崗位顯著增加,從而解決勞動人口激增的問題。要知道,很多國家與歐洲市場僅一海(地中海)之隔。而且這些國家都與歐洲市場簽有貿易協定。


問題在於,2530年前這是個非常值得一試的好方法,但是放在今天,無論這些阿拉伯國家怎麼努力,都會遭遇兩大強勁的競爭對手:一是最具製造業競爭力的中國,二是最具服務業競爭力的印度,這樣一來,問題就變得非常嚴峻。同樣是想搭上全球化這趟車,但是行動的時間不同,1977年和2007年存在天壤之別。


沃頓知識線上中東地區的石油並非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那麼,這些國家正在採取怎麼的策略來應對資源耗盡的那一天?你如何看待這些策略?


派克:這些中東國家從上世紀七十年代至八十年代初的那段經歷中吸取了很多經驗教訓,那時候他們的石油收入也是急劇膨脹。當時,在某種程度上,他們把財力浪費在了一些無用的項目上,還有就是貪污腐敗——當然遠不像人們想像的那麼嚴重。


如今,這些國家的做法非常引人關注。他們大多都在努力積累外匯儲備。事實上,一些國家已經擁有所謂的主權財富基金(sovereign wealth funds),聚集了大量受政府控制的資金。我們知道,近期花旗銀行就獲得來自一些中東國家近50億美元主權財富基金的注資。當然,主權財富基金還投資購買其他形式的資產,遍佈世界各地。由於預見到儲備日益減少,這些國家紛紛適當地儲備美元或其他外匯。話雖如此,實際上一些中東國家如沙烏地阿拉伯擁有非常充裕的儲備,足以維持未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沃頓知識線上投資海外——如你剛才提到的阿布扎比投資花旗,未必會給阿拉伯國家創造更多的就業機會。你認為這些國家是否擁有足夠的技術型勞工來確保勞動密集型發展策略收到成效呢?


派克:這個問題提得好,因為有一部分涉及到提高勞動力素質所必須採取的措施。我們在書中指出,眾多阿拉伯國家當中,不僅是產油國人口接受教育的時間顯著增加,非產油國如敘利亞、約旦和北非國家也是如此。但是另一方面,教育品質仍面臨質疑。此外,一些關鍵領域如電腦科學、工程和基礎科學的專業人才並不多見。因此,缺乏高端人才就意味著引進別國技術並為本國低技術勞工創造就業機會的可能性不大。那麼,問題就變成,低技術勞動人口怎麼辦?理論上,我們知道該怎麼做,比如在東亞,韓國和中國臺灣都有先例可循,他們也曾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面臨同樣的問題。


於是新的問題又產生了:人們是否願意接受那些技術含量低的工作。不妨看看最近發生在約旦的一個不同尋常的實例。因為與美國簽訂了自由貿易協定,因此約旦可以向美國出口紡織品,尤其是服裝。許多外國投資者紛紛到約旦建廠,有些是通過與當地人合資的方式。大大出乎意料的是,這些工廠雇傭的員工大多是非約旦公民,主要來自孟加拉、巴基斯坦,還有印度,幾乎看不見約旦人的影子,儘管約旦失業率高居不下。因此,就會有這樣一個問題:為什麼約旦人不願意在工廠工作?但是這個問題意義重大。


沃頓知識線上你在書中指出,較之於拉丁美洲和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區,中東政局相對穩定。但是,這種相對穩定的結果卻是你所說的“徒勞的政策慣性。”你認為中東經濟體需要怎樣的政策革新?


派克:中東地區的經濟體具有一些顯著的特徵。首先他們都有發展的需要,即通常所稱的“進口自由化”,這涉及降低進口外國產品的關稅和其他壁壘。其次他們都存在一系列待解決的內部問題,涉及方方面面。


在書中,我們給出了一個非常具體的例子,指出埃及潛在出口商所面臨的重重代價,從海運系統到航空公司,再到鐵路系統等等一系列問題,都急待改進。唯有如此,在埃及這樣理論上的大國,出口的潛力才能得以發揮。可見,政策變革是多個層面的。顯然,他們不僅需要處理相對簡單、只需大筆一揮的問題如降低關稅,隨後還要面對更為艱巨的任務,破除其他一系列阻礙企業走向成功的壁壘。


譬如,在埃及,申請經營許可需要花費很長的時間,裝部電話也需要花費很長的時間。儘管現在流行說,這就是伊斯蘭,但是正如我們在書上指出的那樣,同樣的事情,在埃及花費的時間卻是同屬伊斯蘭國家的突尼斯的十倍。由此可見,“伊斯蘭”並不能說明什麼問題。


沃頓知識線上是不是有些國家表現突出,可以為其他國家提供借鑒?


派克:迪拜似乎在很多方面略勝一籌。迪拜的人口素質相當高,令人刮目。在過去的一年半中,我們在菲律賓為來自迪拜的官員開設了高管培訓項目,他們個個不凡,對國際經濟有很好的領悟力。我想,其他國家未必如此。但是,迪拜的模式並不能成為其他國家效仿的範本,因為迪拜在石油收入等人均方面有著非常獨特的先決條件。突尼斯和摩洛哥也還可以。


這些中東國家中,並沒有表現非常突出的,這一點的確耐人尋味。在拉丁美洲,智利遙遙領先於其他國家。而在亞洲,韓國和中國臺灣地區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領先各國,之後中國和印度等其他一系列國家漸漸崛起,如今,引人注目的越南正迎頭趕上。但是,中東地區還沒有出現經濟增長的冠軍,這不免令人失望,因此,很難充滿信心地斷言,政策革新一定會帶來成功。目前,並沒有哪個國家表現得卓越出眾。


另一方面,我們必須注意到,摩洛哥、突尼斯和埃及的表現並非很糟糕。他們的情況與哥倫比亞如出一轍。哥倫比亞並沒有驚人的增長速度,更不能與韓國和臺灣相提並論,但也說得過去。在最近這次前途未蔔的油價高漲之前,哥倫比亞人均收入每年以2%-2.5%的速度遞增,這就是說,哥倫比亞需要約30年或更長的時間才能實現人均收入翻一番。而那些人均收入每年遞增5-6%的國家實現翻番需要12年,相比之下,就不難看出這些國家的差距。


沃頓知識線上事實上,你在書中說“將阿拉伯人口的製造潛質與世界其他地區所需商品和服務相連接的神經鍵看上去非常微弱甚至幾乎沒有。”那麼如何解決這一問題呢?


派克:的確,那句話和“神經鍵”一詞引起了很多人的關注。我們曾經在華盛頓的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做過一些演講,當時人們非常頻繁地提出這個問題。


目前,大多數發展中國家面臨的一個重要問題,就是如何成為世界貿易體系的一部分。這個體系在很大程度上受到生產和銷售網路的主宰。生產網路,以戴爾為例。戴爾將零部件如鍵盤、顯示器和主板等產品的製造任務分配到其世界各地的工廠,最後在美國進行組裝並通過UPS配送。還有銷售網路,以沃爾瑪為例。沃爾瑪訂購大量的產品,並且非常瞭解這些產品生產的方式和地點。如今,這些網路變得極其重要。可以說,60-80%的國際貿易都是通過這些產銷網路完成的。


阿拉伯經濟體可以成為這些網路體系的一部分,只是目前還沒有。北非已經出現了一些微弱跡象,那裏正在興建呼叫中心。但是,我們很難判斷後來者的前途和命運。如果你是一家位於芝加哥的美國公司,或者是一家位於倫敦的英國公司,當你必須外包時,你會在中國或越南之間選擇,還是在埃及、突尼斯或摩洛哥之間選擇?我想,答案是顯而易見的。阿拉伯國家獲得的外商直接投資十分有限,幾乎微不足道。


沃頓知識線上按照你上述的觀點,在今後的五年中,你對中東有怎樣的期待?最為悲觀的局面會是怎樣的?最為樂觀的局面又是怎樣的?


派克:我認為,必須考慮政治環境然後再下結論。伊朗也屬於中東國家,日後伊朗會有怎樣的動作,我們無從得知。許多遜尼派阿拉伯人正在受到伊朗的威脅,而這可能會將社會注意力從經濟政策轉向核武器計畫。當然,最樂觀的前景莫過於這些國家能夠較快地推進改革,港口變得更加有效,道路更加通暢。話雖如此,我仍然認為,這將是一個非常艱巨的挑戰。


但是,如果上述這些都能一一到位,我想,這些國家將很有可能以遠勝於過去十年的速度發展起來。對於北非國家或約旦,這意味著每年3.5%4%的增長速度,那將是這些國家一次前所未有的突破。這就是最樂觀的局面。對於海灣國家,假設油價保持穩定,那麼我想他們應該過得去,儘管他們仍然面臨著如何解決眾多青壯年待業人口的嚴峻問題。


         最悲觀的局面無非是經濟發展緩慢,停滯不前,就像二戰結束之後那種斷斷續續的發展:1960-1980年,這些國家的經濟取得了不錯的增長;但1980-2000年,他們中的大多數又都進入非常緩慢的發展期,1985-2000<SPAN lang=ZH-TW style="FONT-SIZE: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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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伯國家如何應對全球化." China Knowledge@Wharton. The Wharton School, 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16 一月, 2008]. Web. [28 March, 2024] <http://www.knowledgeatwharton.com.cn/zh-hant/article/1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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